他们在一起四年了。

他依然记不得她的生日。有时候他随手拿过她的平板电脑想要看电影，需要输入密码的时候又一愣：“密码是什么来着？”

“我的生日。”她总说。

“你的生日？哪天？”他又一愣。

她只好再一次无奈地告诉他那串数字。

已经习惯了，带着无奈和微小的失落感。不，这种失落感并不微小。一次一次地累积起来的，怎么可能微小呢？有时候她很想借此来发泄自己积攒已久的不满情绪。转念一想，在他眼里这是很小的事情，小到不值一提。借此发挥，最终也不过会落得个“无理取闹”的评价。他很讨厌无理取闹的行为，他强调过很多次。

可她真的仅仅是因为一个生日的问题而失落么？

绝对不是的。一个行为到底是不是无理取闹，是合理与不合理，好像统统都是他说了算。他的强势好似渗入了他们两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她则成为了那个顺从的人。

每个星期，若有休息时间，他都有自己的活动和休憩方式。而一切，都是以他的爱好为展开的。若是天气好，他喜欢去钓鱼。她就陪着他，坐在火辣辣的太阳下。他钓得起劲儿，舞弄着各式各样的鱼竿。有时候她说一句话或者有一个小动作，若是他觉得影响到他钓鱼，还会毫不留情地呵斥她。

她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待到她有时候积累的坏情绪难以遏制地迸发出来，他又会逗她开心。

她觉得他是顶聪明的一个人。关于她平时的小小的不满和不开心，他是从不屑于耐心去哄的。就像一个不小心划出的一个小小伤口，过一小段时间，也自然就愈合了，无须伤精费神刻意去处理。但是她特别悲伤的时刻，他就会耐心地陪在身边，让她哭，然后逗她笑。

他总知道用什么方式能把她逗得在眼泪扑簌的时候噗嗤发出笑来。笑过后，她又会陷入一种莫大的悲凉感。就这样吗？仅此而已？用夸张的样子模仿她哭的样子，然后把脸凑到她面前，用搞笑的语气学她骂人的样子，百分百能让她笑出来。她笑点那么低，尤其逗她笑的这个人就是她爱的人。这一切，他不用吹灰之力。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的任务似乎到此为止了。只要她不再哭，他就可以安心地打游戏，找朋友喝酒，做他想做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他们俩的生活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哪里不对劲呢？她又没办法精准地找出来、表达出来。

他大体上是个过得去的人。有个相对稳定的工作，不沾嫖赌，对朋友很好，对家人也关切。她和他也从来没有互相查岗、检查手机的习惯，保持着一种尊重且互相信任的表象。有时候跟别人聊到跟伴侣的信任问题，她还是会带着些许骄傲地说：“我们从来不会刻意查看对方的手机，都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我有偷偷看过他的手机，确实他手机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还是不对劲。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看过电影、吃饭、逛街。每一次出行，他都要有朋友一起去，约不到朋友他索性就取消计划，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她始终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有朋友作陪呢？二人世界不是更好吗？

他们也几乎不接吻。她出于羞怯，寡淡的性格、没有什么恋爱经历让她没有勇气主动去亲吻。但她绝没有排斥和不愿意的意思，相反她有点儿期待和好奇接吻的滋味。那他又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他对她不感兴趣?还是因为她看起来不太想要被吻的样子？还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还是因为……她嘴巴有臭味？

于是她上网搜索如何鉴别自己是否有口臭的视频。一顿操作下来，她也不觉得自己嘴巴有臭味。那就是因为他不爱她吧。

可是，他们还是同居了。

有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外出跟朋友吃饭。饭局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有点醉了。回到家里，她用一天的时间积攒的勇气说出了那句话：“你爱我吗”

他笑了，很轻快地说：“爱呀爱呀！“然后喷着酒气吻了她的嘴唇一下。她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甜蜜得快要融化了。

但甜蜜也是短暂的，可能也因为短暂，所以才显得令人难以忘怀吧。

很多东西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不同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她的时间大多用来收拾两个人住的房子、做饭。他还是一样，打游戏，时不时跟朋友出去吃饭喝酒。

哪里还是不对劲。但看来这个不对劲的答案她目前还是找不到。

每次出去他都会带着她。带她去认识他的朋友、同事，好像很重视她的样子。但是他带她出去，她总像一个挂在他包上的挂件小熊，像极了他的一个附属品。没有人认真听她说说话，她努力地融入他们，却总是感觉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她很失落。

她抱怨他总是忽视她，从来也不两个人出去，像某某某和对象一样，普通的日子里也有小小的仪式感。他说，跟你在一个房子里了你还觉得不够，要求怎么那么多呢？

“你连朵花都不肯送我？”她委屈地撇了撇嘴。

“花？那么想要么？好了好了，以后送你不成。”他说完又转过去打游戏。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去厨房洗碗。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个乞丐，她心里堵堵的。

这样的生活好像既可以继续，也可以放弃。她开始矛盾起来。一辈子跟他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他不是一个什么很坏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只是会受一些委屈。但是这些“小小的委屈”，她可以平静地忍受下去吗？如果离开他呢，她可以变得更自由、更少委屈，只是又要一个人去习惯新的地方、新的东西。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她开始变得不喜欢轻易挪动到其他地方。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今夜，她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