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在新家一个月,虽然忙忙碌碌,但一日三餐,哪顿也没耽误吃。新家一应用品还没置办齐全,没有体重计是最大的疏忽。游泳馆按照惯例,闭馆一段时间,所以停止了运动。习惯了懒散,等正月初八开馆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磨磨蹭蹭拖到正月十六开学时,才开始动起来。
回到旧家,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里外去皮除渣,正襟危站在小米体重秤上。显示屏上白光闪亮的“53.8”不但晃得我眼疼,而且刺得我心疼。叹口气,不愿相信变胖的事实。下来,等体重计再次归零,又小心翼翼站上去,生怕数字因踩重了而出现水分。但称职的机器忠实地再次向我汇报: 53.8。忽然有点生气,抬脚奋力地剁了两脚,那惨白的数字跳跃了几下,忽闪着在54.2和51.8之间飞速变换,等我双脚再次站定,它又再次倔强地向我挑衅: 53.8。
那意思是说: 就这,你看怎么办!
哎,胖了!
多年来,我天天游泳,日日称重,体重稳定在52.5公斤以下,要是哪一天超过了这个限度,哪怕只是0.1,我也要马上采取措施,饿它个一顿两顿,直到第二天乖乖地回复到标准值。
这次却实实在在多出了三斤。当然,这个数字听起来也不是多么恐怖,分布到全身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但要是割三斤猪肉看一看,也有好大一块儿。这好大一块儿天天揣你肚子上,路远没轻程,对你来说肯定也是个负担。况且可怕的不是这点多出来的脂肪,而是这良好的长势,势必在这样的积极暗示下,身体会受了鼓舞,拼尽全力寻找一切可乘之机疯增猛涨,那时可就一发不可收,想要减下来真就难上加难了!
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减过肥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易胖型的减肥人,更是一说就懂。
这不,想着这么点儿肉不算啥,所以除了恢复正常的游泳锻炼,在饮食上我没有采取任何断餐或节食行动。开学一个月多,体重不但没回到从前,而且眼见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前天早上已经变成54.3了。
回想这段时间,游泳馆十八号再次停馆,跑步又怕伤着患过滑膜炎的膝盖,只在下班后和爱人散步了几个公园,运动量是远远不够。吃饭憨哈二楞地猛吃,撑得肚子圆滚滚,像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晚上睡得早,早上还醒不过来,中午吃了饭又是一两个小时的午休,直睡得昏昏沉沉还口水濡湿了枕头。身体没有任何欲望,心中不生一点激情,脑子空空洞洞,笔下干干巴巴——怎一个颓废了得!
不能这样!再次狠狠剁脚,对自己说: 不吃了!
对爱人说:“你想吃啥吃啥,甭想劝我吃!”
晚上给爱人做了两大碗鸡蛋西红柿白菜粉条不烂汤:红汁绿叶白蛋清金蛋黄;酸醋香油温辣蒜尖辣椒,加上粗粗长长透明筋道的红薯粉条,热腾腾香喷喷黏糊糊滑溜溜。爱人吃得呼噜有声,三下两口狼吞虎咽下一大碗,最后还不忘用勺子沿碗边刮擦一圈,然后碗咚地顿在茶几上,勺子和碗清脆地当啷一声,像情人间热烈欢快地亲吻。
我说你再吃吧,还有。他摸着大肚子说不敢吃了,张开嘴还要说啥,可能想起了我说的话,又顿了顿变成:“你不吃?”我白他一眼,坚决地说:
“不吃!”
我第一顿没吃。
锅里剩下诱人的一碗我最爱吃的不烂汤,它毫无成就感地从晚上熬到早上,寂寞孤独冷成浓稠的一坨,最后被我果断地倒进下水道。哗哗的水流毫不犹豫地冲下来,那些面疙瘩儿、白菜叶儿、鸡蛋片儿、粉条线儿打着旋儿乱作一团,像溃败的敌军,慌忙忙钻进洗碗池黑洞洞的下水管,而我像打了胜仗的将军,把锅洗净放好,清理洗碗池,仿佛带领着部下打扫战场,得胜归朝,心底的骄傲像春天的榆钱一样飞啊飞的。
爱人煮了肉丸方便面,搭配泰国饼,吃得津津有味。
我第二顿没吃。
“万事开头难”。一件事一旦开始了,接下来就会顺理成章。
一周忙着上班,厨房地板上的水渍七股八道;桌子上茶几上的灰尘油渍点点斑斑;卫生间洗衣机里换下的毛衫棉衣摞了一堆;书桌上新买的徐则臣迟子建梁晓声史铁生莫言的小说东倒西歪着……太多的事可做,吃饭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不值得花费时间去做的事——我对自己说,况且肚子并没有提出任何抗议,何苦去想它?
扫地抹灰洗衣服,一上午忙忙碌碌。
一周顾不上给爱人好好做饭,我虽然不吃,但也不影响周末给爱人做好吃的——中午做了拉面杂酱肉菜。
等爱人吃完,把剩下的面揉好,塑料袋包严实放冰箱,收拾碗筷。
我第三顿依然!
爱人吃完在卧室呼呼大睡。我在隔壁书桌前,捧着《如果大雪封门》,脑子清晰,精神专注,读完《伞兵与卖油郎》,又读《养蜂场旅馆》,心情激动一鼓作气又写了一千多字的读后感——笔走如飞文思泉涌般,二十分钟成就了一篇最起码通顺流畅的习作。
不知什么时候脑子开始有点糊涂,困意袭来,于是躺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已经四点过半。和爱人下得楼来,出小区,朝着那个青松翠竹的公园走去。
路两旁的玉兰白的黄的开得鲜妍灿烂;公园入口处粉红的桃花朵朵串串;园深处青松翠竹遮天蔽日;小路上黑狗白狗活泼生动。风吹过草地,花儿便把花香交付了风,风随手又送给了燕子鸽子。西天和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下缕缕金线;遛狗的走路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谈笑风生;跑步的壮小伙和着音乐咚咚咚地跑过,坚实有力的脚步震得大地都在颤动……一切都在春天里蠢蠢欲动,一切都显示着蓬勃的生机。
我和着爱人的步伐,走得热气腾腾,香汗淋漓,只感觉干渴难忍。于是横跨马路,越过绿化带,抄近路回了新家。喝水洗澡后,爱人看电视,我读麦加的《暗算》。
八点返回旧家,从冰箱里拿出面团给爱人拉了两把。
晚上第四顿没吃,依然没感到饿,并且一夜睡得安稳,连梦都没有。
今天周一,早起照例按时蹲厕所,肚子里呼噜有声,大肠小道里如江海决堤,痛快快顺畅畅出脱了个空空如也。站起扭转身按下冲水泵,看到马桶哥大口吞下乌涂涂的一大堆时,我就知道这次“断食”收获颇丰。
兴冲冲往体重秤上一站:53.3,两脚交替剁了两下:53.3——成功除渣一公斤!
收拾停当,蹦着跳着下楼,顿觉神欢体轻,好像可以鸟儿一般飞起来。
上了公交,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肚子也开始咣咣铛铛,胃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向我发出抗议。
下车绕过转盘,直行向西二百米处到学校;左转向南二百米处油茶油条摊子。我心里想着喷香热乎的油茶,脚却直直地向西走。
“来老师,带你过去吧?”许是太专心和自己做斗争了,我居然没看到迎头过来的家长,她停下电动车,热情地问。
“啊——”我看着她的车头(它正朝着油茶的方向),心里艰难地做着选择,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骑车的家长也不知所以,也糊里糊涂地跟着转,直到我坚定地说:
“不用了,我走上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