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与几个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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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战事不利,“欲还,出令曰‘鸡肋’,官属不知所谓。”主簿杨修说,“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知王欲还也。”鸡肋,骨多肉少,确实丢之可惜,食之无味,后多比作无多大价值的东西,本与女性无关,与人生也没有 多大关联。

某日读书,忽有所感。想到书中见过的几个女子,不经意地将她们联系起来,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尽管时代不同,遭遇各异,但这些女子的命运,其人生的存在状态,竟都与鸡肋有着微妙的相似。

《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知书达理,心灵手巧;"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花容月貌,精妙无双,竟不能使自己的婆婆----府小吏的母亲焦氏满意,被迫自动请求回娘家,中间经历种种波折,最后,兰芝“举身赴清池”,仲卿“自挂东南枝”,这么一个双双殉情的故事,被世人看作反封建的经典。

较起真来,刘兰芝被休回家是迫于封建家长----婆婆的淫威不假,可刘兰芝之死,到底谁的责任更大一些呢?刘兰芝是为了捍卫爱情而死吗?刘兰芝爱焦仲卿吗?假若爱,那为什么在婆婆刁难的时候不是努力争取,而是“自请还家”?来日方长,逐步缓和矛盾是否就没了希望?在婆媳矛盾中,焦仲卿扮演了什么角色?一个不能保护爱妻的人,对兰芝来说能有多大吸引力?其“誓不相隔卿”的誓言,又有多大可信度?焦仲卿既然自己都顶不住母亲大人的压力,把妻子休回家,闻刘兰芝改嫁他人之讯,其又有何颜面责备兰芝呢?既然宣言“吾独向黄泉”,要用生命捍卫自己的爱情,为什么在刘兰芝“举身赴清池”后,焦仲卿“徘徊庭树下",才"自挂东南枝”呢?,死得多么艰难痛苦。懦弱本性暴露无遗。

揣想兰芝,“自请还家”未尝不是试探,看一下平日敦厚老实的丈夫到底能给自己多大保护,兰芝归家,拒许良媒,可知归家时间已不算很短,可以推想,寄居娘家,兄嫂的不解和冷眼,兰芝天天翘首以盼,仲卿却不能兑现诺言,兰芝改嫁,未必不是怀着痛苦的心情想转换一下生活的方式,汉代女子改嫁也不是什么有违社会习俗的惊人之举,卓文君、蔡文姬都是名人再嫁的例子。兰芝"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比当初嫁得还好,结果却招来仲卿的讥讽和责备。假若爱到极点,死都不惧了,还选什么“寂寂人定初”的再嫁之日,何时何地不可以死呢?

我们只能推测,兰芝当初并没想死,其死是对仲卿的抗议,你不是说“独向黄泉”吗?这次你说话可不能不算数,“黄泉下相见,无违今日言”,活着你不能捍卫爱情,到地下我再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言而有信。兰芝之死,不只是死于封建家长制,更是死于丈夫焦仲卿的自私与无能,只无能也罢了,偏要装得情意绵绵,信誓旦旦,只准自己休妻,不准别人另嫁,动不动以死挟人,那里是大丈夫所为,兰芝有苦无处说,有怨无处诉,倒落了一身不是,被迫改嫁还被仲卿骂作“另攀高枝”,罢、罢、罢,我不负卿,是卿负我在先,恶语相逼在后,与其活着委屈,还不如一死来的痛快。兰芝之死,可以说是死给焦仲卿看的,是对焦仲卿懦弱无能又自私狭隘的抗议。

这一个过程,可看作刘兰芝品焦仲卿这一鸡肋的过程,食之无味,丢之不得,精神折磨超过承受限度,鸡肋不要了,自己也不活了,用一死将自己解脱干净。

相比而言,宋代陆游的妻子唐婉就傻多了。唐婉被休,嫁给名士还是皇族赵士诚,也算所嫁得人,以后相遇沈园,还能和陆游见面并让童仆设酒致意,历史上也没传下赵士诚如何不满唐婉的记载,大约赵也算是个开明之士。估计唐婉离开陆家,心伤稍微平复,春天来了,沈园桃红柳绿,水清绕台阁,夫妇二人,沈园赏春,偶遇陆游。故园遇故人,佳人傍名士,士诚儒雅,唐婉俏丽,伉俪和谐,陆游心中痛苦可以理解,既然不能与子偕老,那祝她幸福还是理所当然吧。真应了一句话,分手后,请让我生活得稍微好一点,这样心理才能平衡一些,最起码能做到"相忘于江湖"。事实是,陆游续娶王氏,不如意处颇多,再次见到唐婉,他们幸福的生活情景强烈地刺激了陆游,陆游心里的痛啊,酸啊,悔得肠子都青了,诗人最不缺的就是才情。一会儿功夫,沈园院墙上就多了一首龙飞凤舞、词美情深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犹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什么意思?和你分手全是陆游我的错,到现在我没忘你,我知道你唐婉也没忘记我。我们心有灵犀,什么语言都是多余的。

你想唐婉没错,说出来就错了,还白墙黑字公之于众,向全世界宣告:我爱唐婉,唐婉也爱我。

女人是感情动物,被休的屈辱,分离的痛苦,难以排遣的孤独,无法诉说的思念,凡此种种,涌上心头,诉诸笔端: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还瞒什么?全世界都知道了。

唐婉不懂身边的是最好的,依然留恋“秀才人情半张纸”的陆游,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毁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了,专心上演“两情深笃”家长“棒打鸳鸯散”的爱情悲剧,年纪轻轻就抑郁而死,让陆游后悔一生,痛惜一生,直到84岁还写诗怀念。

              沈园二首 ( 陆游)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负心汉变成多情郎,让后人叹其情之深、爱之真,陆游写就了自己“有情豪杰,怜卿丈夫”的正面形象;诗人的感情让诗人自赏、自恋一生,却断送了无辜、痴情唐婉的性命,“自古红颜多薄命”“薄命多半事关情”,有多少聪慧、灵秀的女子如唐婉者,就自己葬送了自己呢?

前几天,街上推出新品牌“刁家烤鸡架”,友人一再推荐,言其价廉物美,遂不免动心,二十元买了三只,果然有味,一顿饭用了三顿饭功夫,三只鸡架下肚,意犹未尽,心想下次再多买点,收拾餐桌,满满一袋子鸡骨头,才觉悟,“烤鸡架”再美,也只是一堆鸡骨头而已,让烤鸡师这么一烤,那么一配料,就引得世人争而买之,鸡肋顿时由废料变为桌上佳肴,糊涂者又何止唐婉一女子呢?

偶然读到这么一个故事,一位女子,一生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人皆言其为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她的先生去世时,对她没有什么不满之处,过了几年,这位女子也行将归西,临行前,拉住女儿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死后,千万别把我和你爸爸埋在一块。”当时不禁一笑,笑过不免有些酸涩。这位女子,是深受鸡肋之苦,天天这么凑和,不满是显而易见的,丢掉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她不能够,就这么靠,就这么熬,熬得孩子大了,熬得头发白了,一辈子都下来了,为那个人端水、喂饭、洗涮,送终也不能免掉,尽了一辈子的义务,就不曾尝到真正的生活滋味,终了没有别的办法发泄一下一生的怨气,就做出这样“伟大”的决定,“生虽同衾,死决不同穴”,也算是大人们的孩子话了。

对于一个女子,假如偶然之中一个机会,好像乏味的束缚人心的生活可以告一段落,那时,事件中的女子作何感想呢?有这样一个故事,妻子惊悉,外出的丈夫发生了意外,在暂时的震惊之后,这位女子振作起来,甚至焕发出从未有过的活力,人们对她的表现感到欣慰,这时,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传来,在这次事故中,他的丈夫因偶然的原因没在其中,当信使向她报告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时,这位妻子轻叹一声倒了下去,永远地倒了下去。医生诊断是惊喜过度,导致心脏病发作。

让人难以置信,丈夫幸运的生,造成妻子绝望的死。一个结束乏味生活的希望破灭了,一个美好自由的生活希望落空了,而这而这一切都因为,她的丈夫没在这次意外之中,他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灾难。当男性的存在是以女性的隐忍为代价的话,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摧残,到了牺牲女性生活希望的地步,恐怕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吧。

偶然之间读曹操,联想到街上推出新品牌烤鸡架,竟然想到了上面这些,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不幸的是异时异地的人物竟能串成串,凑到这么一个话题下,就有些惶然,但愿只是偶然一想的结果,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受害于“鸡肋”,鸡肋既然有,鸡肉、鸡心也就有所附,或是一只大肥鸡也未可知,那当然是另一类话题了,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者也,戏曲里演着,人口中传着,在此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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