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钱,顾名思义,就是假的钱币。梁实秋的《铜板》《铅角子与新角子》里就用“洗过澡的洋钱,涂改过的钞票,以及什么'新角子''铅角子'”来形容假钱,“最可靠最有信用的要算铜板了”。我生在纸币流通的年代,没机会体验铜板的可靠,不知道是否为一大憾事。
我对铜板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外婆家灶房门口一小串生着绿色铜锈,和大蒜挂在一起的薄圆片,想象一下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人民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它,这小铜板的形象立即高大丰满不少。
铜钱之所以造假者少,大概是由于它面值小,不值得为之造假。两年前有一个新闻,某一犯罪团伙斥资十几万,造了一批一元面值的假硬币,结果,造出来的假币“价值”却不及成本价,妥妥的亏本生意,还连带牢狱之灾。可见,制假也是一门大学问。
在湖南的某个县城,几乎所有的小贩,都坚决不收一元面值的硬币,我在这个县城生活了十八年,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一元面值的硬币用不出去,多年后回家探亲,一元面值的硬币还是用不出去。究其原因,至今不明其所为何。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家斜对面有一间理发店,是村里无业时髦青年的聚集地。某天,一个身着紧身白T恤白裤子,裹得像个行走的木乃伊的男青年手拿一张十元钞票,在这家理发店的理发台前,不断地把水喷到这张十元钞票上,再将钞票放手里揉搓,然后用电吹风吹干,吹干后继续喷水,揉搓,吹干,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再对着灯光细细审视这张被蹂躏的钞票,最后终于露出貌似满意的笑,紧紧跩着钞票,用力一甩额前几捋不安分的刘海,大踏步走出理发店。
那时候十元钱算是巨款,在我这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眼里,这样的巨款应该理的整整齐齐地夹在本子里,像木乃伊青年这样的糟蹋行为,简直令人不齿。几天之后,又看到木乃伊青年满面春风地来到理发店,大声嚷着:“脱手了,终于脱手了。”声音里掩饰不住地兴奋与愉悦!
原来那十元钱是一张假钞,之所以喷水揉搓,是为了将它做旧处理。原因是:只有真钱才能多次流通,多次流通的钱必然破旧,而假钱一般流通一次两次就会被认出来,就不能流通了,所以假钱多半是簇新的。
再后来,我读小学四年级开学,我妈给我交学费,回来的路上买种地的肥料,不料钱一拿出去,店老板说钱是假的。我妈大惊失色,说这钱就是刚才学校找给她的,怎么会有假。店老板说这就是假的。我妈声音都颤抖了,赶紧一路小跑到学校,可是,钱已离柜,谁还会承认假钱是出自他们的手呢?我妈那时候也还年轻,做不来在学校里撒泼打滚逼人换钱的丑态,只有一肚子不甘心回到家,自怨自艾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可见这十块钱在那时确实是大钱,当时家里也确实是穷。
半年之后我妈之所以没再念叨那十块的假钱,并不是我家突然富裕了,也不是假钱花了出去,我妈没有木乃伊青年这样的“聪明”手段,但我妈确实摆脱了假钱这个烫手山芋,接手烫手山芋的是我舅爷爷,解放初期的大学生,那时候已经退休,有退休工资。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来我家小住几天,我妈憋了几天,还是说了假钱的事,舅爷爷二话不说,用真钱换走了我妈的假钱。这张假钱的去向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它不要再流向市场。
之后的二十年,我又经历过几次假钱,面值都在十元以上,但印象都没有以上两次鲜明,可能是后来经济宽裕了,物价也在上涨,同等面值的纸币购买远不及从前,所以,就算不幸收到假币,也断不会念念不忘大半年或处心积虑把它做旧处理再去骗别人。
好在科技飞速发展,现在买东西已几乎不需要用现金,就连菜市场卖葱的老人都有二维码供人扫码支付。因而收到假钱的可能性大为减少,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错过了最可靠最有信用的铜钱流通时代,却迎来了电子货币时代,也算是有失必有得。也许有一天,假钱会成为历史,希望这一天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