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 散文:海边的遐想


在短暂的旅程中,在暴风雨来临时,没有时间犹豫妥协,只有意志坚定才能够经得起巨浪无情的拍打,才可能与力量悬殊的惊涛骇浪屡次搏击而不被吞噬,才能在变幻莫测的浪潮中找对方向,始终驾船行驶在充满光明与希望的地方。
家乡的海

我把在海边的时间全部交付给心境。

无垠的海面如巨型的蓝色画布褪色在斑驳的鱼肚色天空,湿咸的海风携零星海滴急促扑面,深沉的浪涛轰鸣声在耳畔交替回旋。大海仿佛在向我揭示它自己的一个重大秘密 —— 海洋看似瞬息万状、变幻莫测,实则又始终如一,如同漫漫人世无常之常的规律。

一想到眼前这片茫无涯际的莫测深湛,仅仅是地球五大洋和大自然遗产的一斑一隅,便深感人类一己微躯是何等渺小无力。泱泱大海,洋洋大观。大海于我仿佛有种魔力,它的神秘令我神驰向往,且一旦我瞥一眼大海,心思头绪即被它的威慑力统统攫取!

一只船在磷光闪耀中随风浪轻舞摇曳,像微醺后的独自狂欢,毫无征兆的海浪骤然涌起,肆意将它推搡,船只便如困兽,在跌宕中惊慌失措。

我驻足在海岸线,凝望着船只,不知何故,宁静惬意的内心却开始随之恓惶不安。

应是精神意识如孤舟,随海浪颠簸起伏。

我可能难以避免人类中心主义亦无能超越个人身体与认知的局限,去涉足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去了解大海这暂时的温柔沉静下潜在的危机陷阱和道理。遂当我想要与海建立某种联系时,便诉诸幻想。

我幻想自己化身人鱼,寓居在故乡之海。纷繁美妙的海洋居民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塑造维护着生生不息的海洋生态系统。

人类的进化与其文明产生的过程,于人类自身而言历史悠久,而对于拥有几十亿年传承的海洋物种们来说,不过是一瞬间。海洋是地球发展演变永恒的故事背景,地球的自然文明都储存在海洋里,人类从来不是自然历史的代言人,毕竟人类作为自己历史的代言人,都是肤浅单一和性别主导的。

骄傲的人类不仅自视胜天,也在海洋上大胆地进行试探、杀戮、控驭。尽管他们会悍然忽视海洋生态健康,亵渎海洋文明尊严,却也丝毫无损于造化永恒巨大、倾覆一切的力量。

在人类的太空时代正式开启之前,其航海历程是无与伦比的。直至奴隶变成“有生命力的贸易商品”,海洋世界才开始被人类的商业交易深深“玷污”。历史上,中国明朝的郑和下西洋,与其说是世界航海事迹的典范,不如说是时代的特例 —— 不是为了殖民和征服,而是中国商业革命中一次软实力的产生和运用。

回望船只,它已消失在朦胧的海天一线。而我,也从陶陶大海回到了坚实的鹅卵石沙滩。

我在滨城长大,自认儿时爱海,也常坐船。回想那时候,纵使船在黑夜的海面上颠簸,船上的我却没有丝毫困惑畏惧。是年纪太小,不懂海的无常与凶残么?是相信航海员们的航海本领么?抑或我现在对大海和海员都没有真正的认知?

犹记得我的第一篇观海日记就是4岁时在船上写的。我焦急期盼着日出,等待太阳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但我相信无论如何太阳一定会出现,因为它一直都在那里。

直到太阳在海平面上冉冉升起,如一颗不落的红宝石,在苍穹晕染出神圣的光明,照亮这个巨大的欢乐场,我睁大双眼,惊于世界的光辉灿烂。

太阳的温暖是一种宏伟强大的力量,它点亮世间,唤醒万物,播散希望,穿过黑暗并照亮浮沉。阳光照耀下的大海流光溢彩,仿佛告诉我:时间在流动前进着,变化是生活的永恒,只要耐心等待,希望与温暖的阳光定能够冲破黑暗。

纯真自然的童年记忆构成了我生命中真正财富的一部分,因它能够给心灵提供力量,让我在与大自然的神秘联系中恢复自我感。与其说童稚的文字和故乡的海都是我追溯儿时回忆的门户,不如说是对一种理想心境与生活方式的向往 —— 内心始终充满希望与温暖的生活。

大海会吞噬生命,也造福人类。它太悠久和宏壮了,以至于人们在它面前太容易产生错觉与误判,无法给予海洋真正的理解和清白。

航海员们必定是对凶猛咆哮而又孕育万物的海洋母亲抱有深刻而崇高热爱的人,必定是一群精粹无畏、深思熟虑的人,他们不能被表象影响。海洋险象环生,航海员们冒着生命危险,稍有不慎便容易驾船远离正轨,遁入不确定的深渊,最终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因为对季风、暴雨、海路有敏锐冷静的观察和充分捶打的历练,他们才能够在巨涛海浪中驰骋,才能驾驭信仰之船在危机四伏的海洋中一往无前。在短暂的旅程中,在暴风雨来临时,没有时间犹豫妥协,只有意志坚定才能够经得起巨浪无情的拍打,才可能与力量悬殊的惊涛骇浪屡次搏击而不被吞噬,才能在变幻莫测的浪潮中找对方向,始终驾船行驶在充满光明与希望的地方。

尽管海洋会吞噬肉体、战胜死亡,但人可以在信仰中获得无穷强大的力量,心可以在灵魂的故乡获得安宁与永生。我驻立在海岸线良久,好似坚定不移地站在具有远见卓识、无畏无私的人和正在经历困苦磨砺的人身边一样。

(图/文均为原创,文章已于2020年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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