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一家三口,围坐饭桌,其乐融融。冬冬边咂摸麻辣鸡,边不断唏溜着对老夏说:“这回够麻够辣,鸡肉还特别嫩。爸,您这菜能撑个店面儿了。”
云珊不能吃辣,看着儿子吃得香,倒也高兴。不过她最关心的,可不是鸡肉嫩不嫩。每次回来,都得问儿子:
“有女朋友了吗?有了就带家来,让妈瞧瞧!你们该怎么处怎么处,人好,善良,对你好!妈就这三条。知道吗?”
“对我好,对您和我爸不好也不成啊!”
“那是,孝顺是必要的,但对你好是根本。我有你爸,你爸有我。我们将来用你操心的时候还早呢。”
“你妈这也是上年纪了,没事儿就跟我念叨,也不知道儿子能给娶个啥样的儿媳妇?”
“妈,给您当儿媳妇可不容易!”冬冬笑着,直给老夏使眼色,“不漂亮的,您看不上;不能歌善舞,跟您没共同语言;不如您勤快,怕您不满意;身材不如您好,又怕将来见了婆婆自卑……反正,我们学校肯定没这么全乎儿的!”
“行了,菜都要凉了,别听你妈的,先找工作要紧。男人,得先立业,长本事,撑得住,好姑娘自然就来找你了。是不他妈?”云珊用眼神回了一句:“是是是!”,微笑着把一筷子油菜苗夹到儿子碗里。
时间这东西吧,像一条路。走顺了呢,就觉着特别快。遇到沟沟坎坎儿呢,就觉得特别煎熬。
老夏的日子,就属于前者。别看他平时不大出门儿,其实身兼夫父任,心系天下事。老夏最大的特点是,无欲无求,无争无取。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流露出上善若水的精神,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退下来这些年,从旁看世界,更是几近得道。白天从书中看历史,晚上从新闻看现实,对照自己几十年人生,老夏竟真的想不出,自己曾求过什么,而未得的。即使他唯一心动的云珊,也如愿成了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老伴儿。多少人羡慕他命好,老夏却觉得,自己照顾云珊,就是老天爷派的。不过看着邻居们都开始做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老夏心中也开始盼着儿子能带回个好儿媳了!
说起来,老天爷确实厚爱老夏。想什么,就总能来什么。且看冬冬的就业之路,专业是计算机应用,毕业前就被一家外企顺利校招,从程序员开始,凭着扎实的基本功,四年里一路做到产品经理。就在做了产品的第二年,他被派到公司在深圳设立的技术中心。他需要在深圳常驻一到两年,把技术中心的开发团队组建起来。就在冬冬派往深圳的一年里,他遇到了生命里,那个梦一样的天使!
冬冬的天使就是广州分公司的销售经理石兰。他们在共同服务一个重要客户的过程中,彼此产生了好感,进而有了更深的接触。原来石兰是山东人,海边生,海边长,从厦门大学毕业后,来了广州。石兰生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中文教师。冬冬觉得石兰是一位特别的销售,完全不像他以前见到的公司销售,要么油腻,要么狡猾,要么憨头憨脑,纯打“实在”牌。
石兰却散发着一股诗书气质,思维灵动,善于沟通,在公司业绩皎然。但唯有一点,是冬冬先为不解,后为心疼的,那就是石兰的饮食习惯,极为奇葩!冬冬很多次观察石兰,她几乎不吃什么正经饭,跟同事吃饭时,她基本不点菜。菜上了桌,她蜻蜓点水一般,五口内绝对结束用餐。他震惊地发现,这姑娘除了一天两杯咖啡,半块三明治,两三叶蔬菜沙拉之类的,就靠东一口西一嘴的零食过活了。这在夏家少爷眼里,就是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啊!这要让老爸见了,不知作何反应?可是,人还能只靠这些活着?难怪这么瘦弱,好在站到广州的大街上,还没有违和感,若回了山东,估计是风一大就出不了门吧!这哪是正常的生活状态啊。
冬冬觉得,这应该是没有人照顾她,才弄到这个地步。一想到石兰忽闪着大眼睛,给客户职业地讲解方案和产品,却一天到晚,只喝咖啡。冬冬就生出强烈地要照顾她保护她改变她养好她的欲望。
只能说,这是天意啊!
石兰跟着冬冬调回北京,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彼此也对彼此的家庭,多了很多认识。在云珊和老夏一致坚持下,冬冬终于答应带石兰来家里见见父母了。因为在之前,他都在努力调整石兰的饮食习惯,虽还是食量太小,但总算吃些蒸煮炒菜,汤羹粥饭了。在确定日子后,冬冬跟两边儿都紧着叮咛,一头儿让老爸每样菜别做多了,尽量做点鱼虾类的,一头儿让石兰千万好好吃饭,还说他老爸的厨艺堪称一流。
周五晚上,两个年轻人下班一起回老山,石兰在路上买了一大捧百合花,夏祝冬则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兴奋和紧张,这动静,似乎要审自己和石兰一样。
而事实上,他们完全多虑了。
老夏从上午就备好了一池子的海鲜,守着早市的水产,有啥买不着的呢?就看这带鱼、青虾、蛤蜊、蔬菜豆干儿,虎皮煎蛋,一顿紧忙活。
闲话略去,只说老夏云珊跟儿子石兰,双双对座于饭桌的两边。桌上六七个盘子都堆得小山一样,石兰顿觉压力山大,但每样菜都色相精美,闻来令人食欲大开。
老夏和云珊,细瞧这姑娘,纤弱瘦小,脸色白皙,谈吐不凡,平和通达。心下也说不出个是好是坏。“来,吃吧,冬冬说你长在海边儿,习惯吃海鲜,就特意做了一些。”
“太麻烦您了,这么多菜,得收拾好久吧。”
“嗨,没关系,我又没别的事儿,快尝尝,和不合口味?”
石兰确实被这一桌子精心的菜肴,感动了,辣炒蛤蜊,油焖大虾,这都是外婆从前给她做过的菜,这味道熟悉极了。她见那一盘大虾整整齐齐地摆成圆牌,就知冬冬时常跟她讲的话不假。这老爷子一定是个极为讲究吃喝的人。接下来,边吃边聊天儿,可就是石兰的本行了。她把老两口直聊得合不拢嘴,就看老夏和云珊的眼睛,一点点儿地放着光,恨不能马上把石兰娶回家。他们聊美食,聊文学,聊方言,聊特产;从石兰的故乡,聊到莫言;从云珊的故乡,聊到汪曾祺;又从油焖大虾聊到齐白石,张大千。
老夏告诉石兰,张大千请齐白石到家里做客吃饭,雅兴大发的齐白石,在纸上画了两朵荷花。张大千见他居然画自己的绝活,就在荷花下添起齐老的虾来。结果,齐白石悄悄拽他衣服说:“大千先生,虾子只有六节哟!不论大小,其身子只有六节,不能多画,也不能少画。” 张大千为自己缺少生活观察而惭愧,随即请人买来一盆小虾日日观察。石兰第一次知道,原来虾只有六节儿,第一次这么原始地感到,“此中有真义,欲辨已忘言”。夏叔叔这么有生活情趣。她竟不知不觉,吃了六只大青虾。老夏见她喜欢,更是聊得起了劲:
“这油焖大虾,最关键是要选活的大青虾。回来给它剪掉虾须,用牙签挑掉虾线,必须从第三节儿背上开始,这么一捏一挑再一拽,就干净了。虾头呢,是虾的头胸胃三体合一,必须处理干净,我有独创的方法,既保留虾头可食用的虾油,又去掉不能食用的虾脑。处理完后,锅烧热,倒稍多一点的油,把虾爆一遍,一变色就捞起,油倒掉,不能用了。把锅再刷一遍,重新倒油,这时候,把葱丝姜丝煸一下,爆过的虾再入锅。最后调一个酱汁,料酒、酱油、盐、糖、醋,一下烹到锅里,四五分钟,就关火。但别着急出锅,要稍微闷一分钟,更入味儿。盛盘时,要注意,一只一只头冲中心,以相同方向摆好,锅里的汤汁把葱姜丝挑掉后,一起淋到虾盘上,就算齐活了……”
石兰听着老人,如此投入地讲述着一道菜,如此博闻强记,以小见大,心下实感敬佩!同时,感受着眼前这于她而言,异常陌生的团聚氛围,她的心突然一紧。因为在石兰的记忆里,搜索了一圈儿,也没有一幅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的画面,真的,一幅也没有。她破天荒地,吃了好多菜,好多饭。就夏祝冬对石兰的了解,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难不成她就是被安排到夏家来接受照顾的?以至于冬冬送她回家时,石兰说竟有要缺氧的感觉。
书桌上的台历,又换了两本儿。老夏竟摇身一变,成了一对儿龙凤胎的爷爷!
石兰终于没那么弱了,都说月子是女人重生的机会。老夏亲手做的月子餐,把石兰养的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冬冬和她开玩笑说,孩子的小名就别费事了,哥哥叫吃吃,妹妹叫喝喝,怎么样?
……
(老夏和云珊把吃吃喝喝一天天带大,欲知老夏还有什么大菜被嘉奖,且听下回分解)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2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