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一起成长的岁月  （一封未发出的信）

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纠结。

那是1994年6月16日，中午时分，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喊声，你来到这个世界。稀疏的几根黑发散乱在头皮，皱巴的脸上有一只硕大的鼻子和一张厚唇的阔嘴巴。这就是我的儿子？纳闷之余，不免惆怅，担心如此相貌的小家伙未来的人生。

然而仅仅一个星期，你小小的脸庞发生了巨变：一双大眼睛开始好奇地打量这陌生的世界，鼻梁高挺，粉嘟的嘴巴隐约显现日后的有型。还有乌黑的头发，富有弹性的红润的笑脸。接着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以后，你竟然出落成一个十分标致漂亮的孩童了。

记得有多少次别人疑惑地问我们同一个问题：“这是你俩的孩子吗？”“那是当然。”我总是满怀喜悦，骄傲地这样回答。别人善意的询问其实有理，因为我和你娘的长相实在一般。

感谢上苍，惠顾我们孕育出了你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天使。

跟大多数孩童比较起来，你呀呀学语说得较早，只是走路晚些。当时有些许焦虑。不过，大概在你出身13个月左右吧，有一天，我尝试着撤开了搀扶着你的手，你竟也能抓攀着家中的墙壁，摇摇晃晃，蹒跚着走几步了。随后是一天天的进步，半个月后，你全然能在家里自如地东走西摸，尽管脚步还不是那么踏实！直到有一天上午，我领着你在街上散步，你一下挣脱了我的手，一个人在前面小跑。我突然发现你的两脚着地时并不对称，有些高低，少了些平衡。疑惑中，我上前一把抱住你，认真查看你的双脚，却未发现有任何问题。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何如此？

随后的几天，我跟你娘抱着你转遍了常州的大小医院，当听到某位医生说可能是患了小儿麻痹症时，我感觉快疯了，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和忧虑后，觉得生活不再有意义，未来没有了希望。所幸的只是那位蹩脚医生的妄断和胡扯，却也着实反映出爸爸与生俱来的那颗敏感脆弱的心灵。

你从小聪明伶俐，活泼却不失乖巧，断奶后就早早地开始吃起了米糊稀饭，而且总是颗粒不剩，因此常常引得其他家长的钦羡和至亲好友的赞许。

当年，我们三人还住在集体宿舍，因为房子狭小局促，你奶奶和外婆无法在我们家长期照料你，所以你三岁前的时光大都是你娘带着你在她的厂里度过的。后来你就进了厂办托儿所。

只记得有年冬天的傍晚时分，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天气冷到了极点，我下班后匆匆赶到托儿所接你时，你正冻得瑟瑟发抖，小手指还不时地指着裤裆，嘴里支支吾吾。我一摸你的裤子，湿漉漉的，还伴着一阵恶臭，心里顿时明了。记得当时，我未及听你解释抡起手来就给了你屁股一巴掌。心疼之余询问起阿姨，她面露愧疚，无奈地解释说那么多孩子实在无暇顾及。想想也是，要怪只能怪父亲的无能，当时还无力买套大一些的房子，还无法给你一个温暖的所在。好在几年后，你终于进入幼儿园了。这是我们地区当时最好的幼儿园，环境优美，设施先进，漂亮的阿姨们充满了爱心。只是有几次，当我去接你时，其他孩子大都活蹦乱跳的，或是在画画，做游戏，或是在校园里追逐玩耍，你却总是默默地呆在教室，什么也不做，有时还伏在课桌上，睡着了吗？在我询问后才得知你并没有睡觉，你原来只是不够活泼不够开朗。

症结在哪里？是你本性天然，还是后天所致？

几经反思，我发现这原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们这代人大都受传统教育方式熏陶，总是无法放下身段，放慢脚步，弯下腰来，缓缓地去倾听，去和孩子们沟通，总是以为“教小儿宜严，严气足以平躁气”，时时摆出一副严厉的家长式作风，甚至动辄训斥打骂，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古训。殊不知这样的教育方式会生生扼杀孩子的天性，打击他们的自信，极易产生心理自卑和不安全感，空留下一颗颗脆弱的心灵。于是在万分纠结中，我尝试着改变形象，尽可能地采取温和的方式与你交流沟通，几乎是刻意地给你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谁料我仅仅坚持了一个星期，便收起了笑脸，一任我的矜持和所谓的尊严再度肆虐。

在我一如既往的严格要求下，你开始学起了毛笔字，练起了电子琴，学上了英语。知道么，你日后一手漂亮的书写和对英语持久的兴趣就是那时打下的基础。这样地过了几年，你转眼进入了小学。

你小时候喜欢荤腥，尤其偏爱肉食，不好吃鱼虾以及蔬菜，饭量奇大，加上假期在奶奶家的暴食暴饮，特别是每晚的一袋方便面，使得你在小学四年级时变得肥胖臃肿，以致有次我出国常驻回来，在楼下见到你时竟不敢相认。

这样发展下去如何是好？我赶紧与你娘商议，随后在我的督促下，你开始坚持步行上学，放学后独自回家，跟我学习游泳（尽管因特殊原因未能坚持），减少每天的零食，加上小学高年级时学习紧张，你的体重得到了控制，个头迅速长高，身板自然也挺拔了起来。接下来开始变声，稀疏的几根胡须隐约可见，我知道，那时的你开始真正变成一个翩翩少年。

凭着你的诚实敦厚，你的乖巧懂事，加上一颗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心灵，你获得了小学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称赞好评。这不，你小学毕业前，应你们学校邀请，我还写过一篇你的事迹介绍，你还记得吗？

陈XX同学是武进XX实验小学六（1）班的班长。身为一名中队长，他自律性强，学习态度端正，所以历来成绩优异，在班里和年级一直名利前茅。尤为可贵的是，小小年纪的他待人诚恳，宽厚，因此获得了老师的一致好评和同学的交口称赞。

大家都知道，从小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对日后的学习和成长是多么重要，而他这方面堪称表率。新学期伊始，他总能制定一套合乎自己并确实可行的计划，始终一丝不苟地认真完成着各项细致具体的学习任务，朝着既定的目标奋进。再比如课间，除了做好充分的课前准备工作，他常常抽出余暇走出室外，适时调整自己，放松心情，大大提高了下一节课的听课效率。于是我们总能看到他课堂上全神贯注的神情，听到他精彩独到的发言。正是有了良好的学习习惯以及刻苦上进的拼搏精神，他才比别人多获得了几份荣誉。

一分耕耘，一份收获。六年级上半学期，常州市开展了小学生英语口语朗诵比赛的活动，由于他表现突出，被学校选派为该年级的参赛代表。果然，他不负众望，凭借过硬的基本功和高昂的斗志，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获得了常州市比赛的一等大奖，为自己赢得荣誉的同时也为湖塘实小增添了光彩。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暨督导评估的升旗仪式上，一个我们熟悉的挺拔俊朗的小伙子又以升旗手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眼前，那声情并茂的发言，洒脱自如的动作给每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这样说，陈开来同学是湖塘实小的一面旗帜，是我们大家的骄傲。

在勤奋学习并取得优异成绩的同时，陈开来同学更没降低自己的人格标准，从来都是大家公认的品德优秀的好学生。每次考完试，不管分数高低，他总是如实向父母汇报，从不隐瞒；每次犯错后，他也从不推卸责任，而是勇于承担。良好的家庭教育和老师的谆谆教诲使他从小就信奉“诚实为先”的传统美德。理解，宽容，善良和乐于助人等品质深深植根于他幼小的心灵。哪位同学落后了，他会及时伸出援手，帮他一同提高；同学之间有了不愉快，他能耐心开导劝慰直至双方和解；碰到某些学生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霸道行径时，他一定会挺身而出，直面制止。因此，他在同学心中享有崇高的威信，为大家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作为一名班干部，自然免不了老师交待的一些临时任务，这时，陈开来同学总是任劳任怨，及时完成。有一次，数学老师派他去文印室取一份材料，当他赶到那里取了材料准备反还时，那儿的戴老师又吩咐他去楼下搬取一大叠打印纸，下楼时恰巧又碰到另位老师要求他尽快去负责楼道卫生的清洁工作。当他完成任务回到教室，年少的他早已满头大汗，只是红扑扑的小脸上不经意间荡漾着劳动后的灿烂微笑。还有一次，南通残疾人艺术团来校演出，适逢班主任外出公干，这时的他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带领全班同学准时来到会场，安排大家就坐观看，及时化解一场无序混乱的危机，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组织协调才能。陈开来同学真是我们的好助手，事后，很多老师由衷地这般赞叹道。

是的，或许他没有什么非凡感人的事迹，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但他平凡中显出的坦诚，正直，善良和奋发上进的优良品德时时感动着大家，激励着同学们追求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

······

通过自己的认真努力，你最终以出色的成绩考进了星辰实验中学，开始了三年的初中学习。

相信你永远不会忘记在星辰度过的美好时光，尤其不会忘记你精神上的启蒙者马玉萍老师，是她倾注了全部心血，在传授你们知识的同时，教导你们为人处事，使得原来那个胆小脆弱的你蜕变成一个勇敢自信阳光的少年。

前两天，闲来无事，曾再次翻阅你初中时的作文，当看到结尾处马老师段段漂亮隽永充满爱心的批语时，心中仍不免感动。有了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有了这样善解人意的心灵园丁，你们，整个星辰初三一班的孩子焉能不在随后的中考中获取佳绩？还记得当年你接听声讯电话的分数结果时，你有蹦得多高，吼的声音有多大么？你是在释放几年来的压力，是在爆发你生命和能力的潜能啊。也就在此时，父亲深信你是最棒的，只要你继续努力，神奇必将延续。欣慰之余，爸爸自豪万分。

事实上，你三年的初中生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期间也充满了很多纠葛。你与大多数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好胜又逆反，自尊但脆弱。还记得那个细雨霏霏的晚上么？接你时，我比平时晚到了10分钟，你坐进车里就抱怨甚至责怪起我的迟到来。差不多初中三年的每个晚上，父亲都毫无怨言，尽心尽责，准时来接你，而难得的一次迟到，你居然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这显然触犯了我的自尊和情感。于是一股怒火油然而生，诘问和呵斥铺天盖地涌向了你，你开始还想申辩，但在我严厉的家长权威前，你最终缄默无语。

据你娘后来跟我说，你几乎是嚎啕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甩手关上了门。那晚，你没有再从房间出来，茶几上你娘为你准备的那碗热腾腾的面条，空留在那儿，慢慢冷却到了天明。

不知那晚你睡的可踏实？而我，你的父亲转辗无法入眠。记得你娘第一次对我的火爆脾气提出了质疑，认为尽管你身上存在些问题，但我的方式太过偏激。于是我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我回顾了你几年来的成长历程，总体来说你是个诚实正直，谦虚自律，有责任，敢担当，积极要求上进的优秀少年。你的问题是，象当年的大多数孩子一样，习惯了宠爱受不得批评，贪图享受容不了清苦，追慕虚荣拒绝平淡，这些归根到底是缺乏一颗感恩的心。由此，你们惯于把父母给你们种种幸福看做份内之物，所得愈多竟愈发苛求。至于父亲呢，儿子，要珍视和剖析自己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多数人喜好对别人评头品足，却常常忽略自我反省，其中也自然包括你的父亲。

我自小算得上聪颖，但顽皮任性到了极点，大家甚至至亲都不待见我，因此我的童年是苦涩的，幼小的心灵异常脆弱敏感，但强烈的自尊又不时激发起我对未来的幻想，期待着有朝一日证明自身的能力。是的，证明给爷爷奶奶看，证明给乡间邻里看。高考恢复后，大伯成了我村第一个大学生，而我也通过自己的努力顺利进入前黄高中。随后的两年，爸爸异常刻苦，加上不错的天资，在那年的高考中发挥出色，如愿以偿被南京一所大学录取，懵懵懂懂学起了法语。那年，我才16岁。

第一次离开了父母远行，我就象一只出笼的小鸟，开始自由地飞翔。大都市的灯红酒绿令我目眩神迷，名牌大学的光坏滋生了我的极度虚荣和盲目自信，俨然一副少年得志目空一切的模样。这个年龄段本应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逐步形成世界观的阶段，但囿于当时通讯条件的落后，很难与家长交流沟通。在难得的假期里，爷爷并未察觉我思想上的变化，因此未及时提出批评忠告，错失了调整和纠错的最佳良机。话又说回来，即便爷爷认识到了我的问题及时提出批评，我当时也未必会虚心接受领情。弹指间，我便毕了业，踏上了工作岗位。期间转辗了几家单位，遗憾的是自己的专业几乎从来没派上用场。而此时的父亲却变得愈发桀骜不驯。极度的自尊自恋，加上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和交友方式，爸爸逐渐迷失了自我，陷入到人生的最低谷。

这样地过了几年，爷爷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了他一如既往的严厉的家长式作风。但面对我的逆反和任性，他的提醒，训斥和责骂往往收效甚微。结果反而形成了我一方面极度自尊一方面又极度自卑的尴尬心理，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不堪。那是一段怎样荒唐和悲催的岁月啊。（此处省略一万字）

真正醒悟或者说成熟，大概要到父亲28岁的时候。也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一下子觉得再也不能继续这样浑噩的生活，必须作出调整了。我的改变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学会了尊重，尤其是尊重领导；二是不再迷信法语是唯一的生存资本；三是果断断绝了与社会上那些不求上进的朋友关系，努力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并力求节俭，每月储存一定数目的工资。

如此，仅仅一年，效果凸显，我在工作上取得了进步，人脉关系明显改善，也就是那年，我与你娘相识并于次年结婚，接下来就是本文开篇时你的降临。随后的日子过得平静安逸，爸爸也渐渐失去了当年的豪气，棱角渐平。只是偶尔仍会牵挂起我的法语，徒自伤感，几多叹息。所谓学有所用，对我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和梦想，所以时不时地还会发发脾气，不只是对你，也包括你的娘亲甚至爸爸其他的亲人。

写到这里，我想真诚地对你说声对不起，因为你曾经的犯错或过失都留有父亲性格的烙印。我知道或许我的自责对你而言来得晚了些，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爱你。这一点，相信你不会怀疑。

现在，我的儿子，你明白了吗，爸爸内心对你的期许和有时候不近情理的严厉？我是希望在你人生最紧要的这几年中，严格要求自己，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少走弯路；我是希望你能汲取我的教训，尽早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判断是非的能力，避免重蹈我的覆辙；我是希望你日后学有所成，在报效祖国服务社会的同时帮爸爸实现未竟的心愿和事业。我深深知道，这或许对你不公平，也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还是得请你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和一点点的自私，因为没有压力便失去了前行的动力，因为除了你，再也没人能为父亲正名！这便是那晚我的所思所想和自我反省，也就是那晚，我决定改变与你的沟通方式，摒弃家长式作风，尽量杜绝急躁情绪，希冀与你朋友般地相处论事。

从你随后的变化，隐约可以证实那晚你也一定进行了反思。因为从第二天开始，你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开始变得善解人意，学习上更是努力认真。最显著的进步就是初二时的那个暑假里，你主动承担了三餐后的洗刷任务以及自己衣服的搓洗。几乎就是那时起，你我之间变得越来越默契，往往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我们双方便心领神会，就知道彼此的用心。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就在此时，你的父亲却碰到了麻烦，遇见人生中又一次重大的挫折。

那年，我所在的公司因领导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决策连连失误最终导致公司破产倒闭，正值盛年的我也因此下岗待业。那阶段，爸爸一度彷徨失落焦虑万分，但我尽量强作欢颜，不让你娘俩牵挂担心。当然，我没因此颓废消沉。经过再三考量和抉择，我最终从事了现在的这个职业。虽然所赚不多，但聊胜于无，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遂了我的兴趣和性格特长。

你不出意外地被父亲的母校--前黄中学录取，顺理成章地进入实验班开始高中阶段的学习。高中与初中的学习模式乃至老师的教授方式全然不同，特别是省前中近乎苛严的校纪管理，作息制度以及该校人文情怀方面的缺失，使得你与大多数同学一下难以适应，甚至在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你便要求走读。这并不奇怪，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寄宿，过集体生活。我们及时进行了沟通，最终你克服了畏难情绪，决心尽快融入适应新的环境。只是一个学年下来，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你似乎并未找到坐标，而是始终处于纠结迷茫中，你的学习成绩自然不理想，尤其你那次期末考试的语文，竟然是全班倒数第一。而一向以来，我们从未为你的文科科目担过心的。那个寒假，我们进行了反复总结，寻查症结所在。在深刻的反思后，你以极其诚恳的笔触写了一篇小结，字里行间传递出永不放弃的精神。这点，你知道么，象极了你的父亲，自小争强好胜，有股永不服输的劲！所以当第二个学年，你被调整至普通班后心态良好，并没萎靡消沉。强烈的责任心和荣誉感，使得你很快融入新的集体，与老师同学相处融洽；良好的学习习惯以及奋发进取的刻苦精神，结出了累累果实，成绩稳步提升，名利前茅。时光匆匆，转眼你便步入最后一个学年。与大多数学子一样，你拼尽全力准备着最后的冲刺。

记得爷爷常跟我们说这样的话，大意是不管过程只看结果，而我的想法恰恰相反，只看过程不管结果。爷爷饱经风霜，阅人无数，自有他的道理。爸爸却以为，有了好的过程，结果自然令人欣喜。所以父亲对你在这场关乎你们未来命运的高考中的表现深信不疑。

然而，就在临近高考不足一个月的那段时间，你的心里出现了巨大的波动。起因是几次模考，你的各项科目成绩均出现了大幅度的滑坡。先是英语，接着是语文，数学也是忽上忽下。面临如此大考，心情难免紧张焦虑，原本正常，但你似乎突然陷入对自己的全面否定怀疑中，甚至一度以为只能考个大专之类的学校了。看到你的情绪如此低落沮丧，爸爸再三跟你交流沟通，设法消除你的顾虑，振奋你的信心，并适时调整我们对大学档次类型的预期。期间我又多次与你的几位任课老师沟通探讨，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肯定你的学业水平，并对你的高考成绩充满了信心。但无论我怎样的劝慰，却始终无法化解你的心结。你继续深陷在自责，忧虑，怀疑和极度迷茫中。

这样的状况延续着，一天漫长得超过一年。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你突然来电要我尽快赶去看你。当我们父子在预约的场所相见时，你一下放声大哭，眼泪喷涌而出，哽咽着说实在坚持不下去，快崩溃了。等等，等等。我急忙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你，只觉得当时自己的眼睛湿润，心疼得快碎了。但是我必须得忍住眼泪，必须坚强，绝不能把我的脆弱再传染给你。

就这样，在楼梯尽头的那扇窗户边，我俩紧抱着默默无语。因为我们深知所有的语言此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我们更需要的是彼此心灵的慰藉和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温暖力量。最后，你决然地对我说想回去。于是我毫不迟疑地带你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们再次进行了多方面的沟通，实事求是地对你各科目的能力水平进行了分析，三人一致认同大学的好坏只能改变命运而无法决定命运的理念，并最终得出了统一的结论：这阶段心里的波动不过是高考综合症的正常反应而已，要坚信自己的实力，绝不妄自菲薄；要放平自己的心态，决不好高骛远；然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复习，最后轻装上阵坦然参加高考。于是从那晚开始的最后半个月中，当别的学生患得患失，焦虑纠结之时，你已彻底甩掉了思想包袱，战胜了自己。良好的心理状态一直延续到了高考，你最终不负众望一举夺魁，竟获得了班级第一。

孩子，我相信这次痛苦的经历，一定使你心智的成熟进了一步，对人生的感悟也深入了一步。我祝贺你有跟自己斗争并最终战胜自我的勇气。心酸的眼泪是培养你美好心灵的琼浆玉液。没尝过尖锐痛苦的人是不可能具备博大的同情心的。所以我很高兴你有这个蜕变的过程。

随后便是学校和志愿的选择。那晚，当你坚定说出也要学上外的法语并说出理由是要替父亲正名时，爸爸惊愕之余，内心是怎样的感动啊，我的孩子，单凭此点，我就得谢谢你。

知道么，儿子，直至今天，我仍沉浸在你给我们带来的巨大欣喜和快乐中。我承认爸爸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藏不得心思，少了些世故。但即便到了今天，我仍坚持认为我丝毫没必要掩饰你的每次进步每个成功给我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幸福，充盈强烈的自豪感。不过，说到此处，我不得不向你坦陈一个小秘密。在你那段最为艰难的两个星期里，爸爸也曾犯过错。

爸爸一度怀疑过你的能力，也曾动摇过对你的信念。现在回忆起来，这恰恰说明自以为是的我对你还是缺乏了解，低估了隐藏在你心底深处巨大的潜能。在此，爸爸真诚地向你道歉并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时光匆匆，转眼间你只身在外求学已近半年。虽然我们曾有小聚，但寥寥数语，不及万一。只是请你相信：我们虽天各一方，爸爸的心时刻与你在一起；无论海角天涯，不管事业兴衰，父亲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是的，尽管父亲无名无利无势！

最后祝你学业进步，一切顺利。

                                                                                 爸爸于湖塘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又记：儿子，显然那晚你睡得并不踏实，这从你初三时的一篇习作《改变》可以看出端倪，你其中一段写道：我不管母亲焦急的询问，径直冲向房间，一把带上了房门，然后，反锁。我拒绝任何解释，我要发泄。妈妈爸爸的爱就这样被我无情地挡在门外。而我明明知道，却愣是放不下所谓的自尊……

还有一篇你高一时的习作“你在我心里”，开篇是这样写的：也许，你并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许你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出色；又也许你觉得我对你心存意见，但其实我一直最敬佩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我的父亲！

儿啊，要说谢谢的该是你的父亲，正是因为你，他的人生才得以丰盈，在收获成长的同时能够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