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讲到大师,想到的大抵是一个有学术成就和地位的人,而最传统、最经典的大师指的则是孔子那样万世师表的人,或是耶稣那样改变人类社会的传扬者。他们作为老师,跟门徒之间的关系,无论在哲学、历史、文学范畴历来都是值得探讨的重要题目。
一个在中国号召力很强的人,德国的海德格尔,他讲了海德格尔当年跟胡塞尔的关系。胡塞尔是现象学之父,当年曾经指导过海德格尔,海德格尔亦步亦趋跟随了他十几年,但是后来慢慢出现了叛逃之心,他表面上对师傅毕恭毕敬,但私底下却跟别人通信时嘲讽自己的老师。 书里谈到这个师生关系时提到了亚里士多德拒绝柏拉图某些学术所引来的著名说法,即"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老师常常希望自己的东西能有人继承,未完成的事业能有人接续,可这种问题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严肃的教育学问题,甚至不是教育哲学所探讨的问题,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文化课题,这本书里谈了很多诸如此类的课题。
比如提到了"师生恋",史坦纳花了很多篇幅去谈的师生恋不是一般的师生恋,而是掺杂有欲望的师生恋。 柏拉图有两个老师,一个是耶稣,另一个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是他很重要的导师,而在史坦纳看来,这个导师跟性欲是有关系的。在师生恋这个部分,英文原版中提到一个概念,说苏格拉底用一个最通俗的讲法来比喻,说他是一个"重欲者",一个"情欲主义者"。在他的教育里面,无论是从最基本的日常生活教育,还是到最高级、最抽象的教育,爱欲都充满其中,因为教育的本质就是爱欲。 为什么教育的本质就是爱欲呢?在想念篇里有一个片段。苏格拉底曾经有一个学生,很崇拜他,苏格拉底长得是出了名的丑,又是一个老头,但是他太爱他的智慧,他自愿留下来陪苏格拉底睡觉。我们知道苏格拉底时代的希腊人谈恋爱指的就是同性恋,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格拉底逐步引导他的学生,先以最大的自治力节制自己对学生的欲望,然后逐步引导他往更高的境界去走。这个更高的境界在柏拉图的恋爱里,我们都以为跟欲望和爱欲无关,可是回想起来,像史坦纳讲的,这难道不就是一种最深刻的爱欲表达形式吗?所有的教育都牵涉到说服。
教育像强奸一个学生,牵涉到一个学生作为门徒对大师的屈服,对他的奉献,打开自己,让他进入,所有这些描述,这种比喻和说法都可以形容为一种关乎肉欲的隐喻。所以史坦纳认为即便再灵性的教育都逃不过爱欲的一面。因为教育本质上就是一个灵与肉的结合。 我们常常以为教育是灵性的。在舞蹈和音乐的教育里面,师生之间的身体接触是用不着讲的,而这个接触是你在锻炼学生的身体,在使得他去适应某种操作身体的方法。同样的,在一个看起来很抽象的精神哲学讨论上面,学生同时也是处于不断屈服的过程,当然有时候可能是老师被屈服,因为老师是被学生引诱着层层深入,越讲越深,为了要进入这个学生的灵魂,为了要让学生适应这个学习能力。
以前我曾经认为师生恋没有更深层面的问题可言,如果学生因为一个人的智慧,因为一个人很博学而去爱他,是很无聊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去爱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好好读书呢?那样自己不也可以变成一个很博学的人吗?后来我才了解,原来知识不是中性的,同样的书,同样的知识,由不同的人体现、构想甚至描述出来的时候,那些知识是无法离开人和他的身体独立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