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说,孩子嘴里没谎话。东西方同理,所以,瑞典电影《狩猎》在近两个小时的篇幅里,讲述了一个有罪无处推定的叫人愤懑的故事。
大概只有三四岁吧,克拉拉说幼儿园的老师卢卡斯让她摸了硬得像根棍的生殖器。没有人觉得早熟的克拉拉也许在说谎话,于是,幼儿园的园长将卢卡斯视作变态狂后将他辞退;克拉拉的父母原本是卢卡斯的好朋友也因此与卢卡斯断交;讲好要陪父亲欢度圣诞的儿子马库斯被前妻阻拦;三犬吠影,卢卡斯的女友因为升起疑心被困兽一样的卢卡斯赶出了家门……孤立中,卢卡斯被警察带走。虽说卢卡斯在警察局只呆了一夜,可是瑞典这一处偏僻城镇里的居民都这样为卢卡斯盖棺定论:克拉拉对你的指控是真的,只是因为没证据,警察才拿你无可奈何。可是,人民可以用正义来惩罚你!电影用两个细节深深地刺痛了知道卢卡斯无罪的观众。
一是超市因为马库斯是卢卡斯的儿子而拒绝售卖商品给他,屈辱中代父受过的马库斯流着眼泪两手空空地走出超市。
一是月黑风高之夜暴雨如注,卢卡斯家的玻璃窗被人击碎,追出去一看爱犬芬妮死在雨中。满腔怨愤不知向何处发泄向何人倾诉的卢卡斯,只有在瓢泼大雨中于自家花园里挖一个深坑痛苦着深埋了芬妮。
选择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演员来饰演卢卡斯,《狩猎》的导演也就选择了面对无妄之灾采用隐忍不发的策略。我一直不明白,这样的策略,对有罪无处推定的主题,到底有何帮助?卢卡斯最激烈的感情冲突也就是当超市卖猪肉的胖子不肯卖两块猪排给他还将他打得鼻青脸肿时他回击了,卢卡斯最激烈的感情决堤是在上帝面前实在无法掩饰被孤立被冤枉的郁闷朝克拉拉的爸爸挥了拳头——可以非常戏剧冲突的戏码,《狩猎》何以处理得这般冷静这般“无动于衷”?社会进步到像瑞典这样文明的状态,一旦有人越了轨,比如像卢卡斯,被克拉拉指证为犯下世上最为人所不耻的罪孽对儿童性侵犯后,人们在道德的名义下用自己能用的方式让卢卡斯尝到越轨的代价,错了吗?没有错误的卢卡斯的审判者以及被错误地审判了的卢卡斯,在一个彼此都很冷静的空间里让观众替他们双方角力,控诉的力度远远大于创作者可以赋予电影的戏剧张力。控诉的力度有多大?大到一拳砸在棉花上叫人欲哭无泪后沉浸在退不出的思考的“泥淖”中:该如何评说发生在卢卡斯和克拉拉之间的事情?
叫人为难,是因为克拉拉丝毫没有想要置卢卡斯于死地的歹念,所以,当小女孩目睹事情似乎变得严重时会几次三番告诉大人:卢卡斯什么也没有做,是自己瞎说来着。只是,木已成舟,事态已不由分说朝着观众不愿意的方向而去。只是,常识让电影里的大人只肯相信克拉拉的指控。
我们被这样一部静态的电影“折磨”得看罢电影躺在枕上还在想:用什么来填补《狩猎》在我们心里挖出来的空洞?
我钦佩《狩猎》带给我们的思考,更钦佩《狩猎》为带出这样的思考所做的细心的层层铺垫。男人的生殖器硬得像棍子是不那么好的事情,是克拉拉听她的哥哥们说这事时暧昧的表情推测出来的,但不知道此事玩笑与罪恶的边界在哪里,所以,当卢卡斯批评她嘴对嘴亲吻自己以后,小小的克拉拉想到了哥哥们暧昧地说的这件事。
心事缜密的电影,是在观众不经意的时候撒好了花,等到我们看到花团锦簇的时候回头想想导演撒花的过程,肌理那么清晰,故事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