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不是从事哲学专业的我们来说,或许了解点哲学有助于我们生活得更加豁达和轻松。
所以,非专业人士对于哲学的兴趣大概就是源于实用性吧?比如,我们想知道终有一死的生命,其价值和意义到底是什么;向死而生的生活该如何快乐度过;物质欲望和精神追求该如何平衡等等等等。
毛姆说,对于普通人的问题,如果哲学家们置身事外, 连最初步的意见都拒绝给出的话, 他们就是在逃避责任。
今天,毛姆谈到了他所认为的“摆在普通人面前最紧迫的”有关“恶”的问题。或许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毛姆之所以成为毒舌作家的部分原因吧。
文章非常精彩,每次阅读都受益良多。
可那种善能抵偿这种恶吗? “恶”就在那里, 无处不在: 痛苦和疾病、我们所爱之人的死亡、犯罪、罪孽、失意的希望, 这个名单是没有头的。
有的说上帝在人世间设置“恶”, 是为了对我们进行试炼; 有的说祂把“恶”降临到人类身上是为了惩罚他们的罪孽。可我曾亲眼看到一个孩子死于脑膜炎。
我注意到哲学家们在谈到“恶”时, 非常喜欢用牙疼来作例子,这实在有些奇哉怪也。他们公正无欺地指出, 你是没办法感受到我的牙疼的。
在他们那备受呵护、轻松安逸的生活当中, 似乎这就是使他们大为苦恼的唯一痛苦了,人们几乎可以得出结论: 随着美国牙医科学的逐年进步, 这整个的问题都可以非常便当地束之高阁了。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 如果规定哲学家们在被授予学位、开始向年轻人传授他们的智慧之前, 必须在某个大城市的贫民区里从事一年的社会服务, 或者靠体力劳动谋生的话, 那一定是件大好事。
如果他们曾亲眼看到一个孩子死于脑膜炎, 他们就能以别样的眼光去看待跟他们切身相关的某些问题了。
假如这个问题没有这么迫切的现实性, 我们在阅读《现象与实在》中论“恶”的那个章节时就很难不感到一种嘲讽的乐趣了。它绅士派头得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它让你得到这样一种印象: 为“恶”附加任何的重要性都着实是种失礼的行为, 虽然必须承认它的存在, 但为它大惊小怪就不合情理了。不管怎么说, 它被人为地大大夸大了, 而其中明显是有很多好的成分的。
布拉德利认为, 总体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绝对”相对于每一种不和谐以及它所包含的所有多样性而言, 都是一种更为丰富的存在。正如在一部机器中, 他告诉我们, 各个零部件所承受的阻力和压力成就的是一个超越了所有零部件之上的总的目的, 在一个高得多的层面上来看, “绝对”亦是如此; 而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它无疑也就是真实的。“恶”和错误成就的是一个更广大的计划, 而且在这个计划当中得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它们在一个更高层次的“善”中起到了一份作用, 在这个意义上, 它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是“善”。简言之,“恶”是对于我们感觉的一种欺骗, 仅此而已, 再无其他。
我曾试图查找一下其他学派的哲学家在这个问题上是怎么说的。结果发现并不多。可能是对于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说的, 哲学家们自然是会更为重视那些能够进行详尽讨论的题目。
在他们所说的这为数甚少的内容当中, 我找不到多少能让我感到满意的东西。可能是我们经受的那些“恶”教育了我们, 使我们变得更好了; 可是观察的结果并不能让我们认为这是个普遍规律。可能勇气和同情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德, 如果没有了危险和苦痛, 它们也就不会存在了。
一个士兵因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一个盲人而被授予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可我很难看得出来, 这枚勋章怎么就能对他的失明起到什么安慰作用。
布施钱财表现了一种慈悲之心, 做慈善是种美德; 哪一个瘸子因为贫困而作了恶, 可那种善能抵偿这种恶吗? “恶”就在那里, 无处不在: 痛苦和疾病、我们所爱之人的死亡、犯罪、罪孽、失意的希望, 这个名单是没有头的。
而哲学家们又提供了什么样的解释呢? 有的说“恶”在逻辑上是有其必要性的, 如此我们方能知道什么是“善”; 有的说, 就世界的本质而言是存在“善”“恶”之间的对立的, 而且相互间存在一种形而上的必要性。
那么神学家又提供了什么样的解释呢? 有的说上帝在人世间设置“恶”, 是为了对我们进行试炼; 有的说祂把“恶”降临到人类身上是为了惩罚他们的罪孽。
可我曾亲眼看到一个孩子死于脑膜炎。
我只找到一种能够同时满足我的情感和想象的解释。那就是灵魂转世说。如大家所知,这种理论认为人的生命并非始于诞生或终于死亡, 而是无尽的生命系列当中的一环, 其中每一段生命都取决于前世的所作所为。
善行能把一个人超拔至天堂之巅, 而恶行又会把人贬谪到地狱之渊。所有的生命都会有个终点, 就连神祇的生命亦复如此, 唯有从对于生之轮回的超脱以及被称为“涅槃”的恒久不变的静谧状态中, 才能觅得幸福喜乐。
如果一个人能够相信他这一生遭逢的“恶”只不过是他前世所犯过错的必然结果, 那么承受起来也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而在有了来世会有更大的幸福报答他的希望以后, 向善的努力在实行起来也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但如果一个人对于自身苦痛的感受要比对别人的更为强烈(正如哲学家们所言,我无法体会到你的牙疼), 那么别人的苦痛就会引起他的愤慨。要实现对自身苦痛的达观忍从是有可能的, 可是唯有沉迷于“绝对”之完美的哲学家们, 方能以同样达观的心态去看待其他人的那些经常显得如此不公的苦痛。
如果因果报应果然不爽的话, 你在看待这些苦痛的时候会满怀同情, 同时也满怀勇气。强烈的反感将会显得不合时宜, 而且人生当中将再也不会存在痛苦的无意义了--而痛苦的无意义正是悲观主义者无法得到解答的永恒追问。
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 我发现这种学说就跟我上文提到的唯我论一样无法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