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获胜
当孙羊举起剑的那一刻，宁洺就知道，他的修为的确已经达到了曜尘中品。
凝练的青色光芒从剑身上绽放，带着清啸，向宁洺奔去。
孙羊目光尖锐，神情很是冷漠，刚才柯洛几人对他的冲击不小，他是个骄傲的人，一直以来，秋阳宗的弟子们都在为其珍重无比的捧起这份骄傲，就连楚雄，私下里也都有好几次发出赞叹，说他孙羊可惜，可惜在了因缘际会上。
可是，这又如何？他还不一样修行到了曜尘中品？
你们以为，无视我的存在就能击溃我吗？孙羊暗自咬牙，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感到激奋，有个激动的声音在胸口不停回荡，一定要以最精彩的方式赢得胜利！
孙羊先发制人，毅然决然的斩向宁洺。
最精彩的方式，自然就是最快，最一往无前。
叮！
剑身撞上黑棍，发出一声清脆嗡鸣，肉眼可见的涟漪在两物相击处扩散，将周围空间震出道道波纹。
孙羊这斜劈下来的一剑，将宁洺直往后逼退了五六步。
练武场上一片哗然。许多人眼中升起强烈的不敢置信，同时，不少人也在暗中嗤笑，发出不屑。
宁洺站直身子，并不怎么在意周围的目光。他眼眸微闪，表情看似平静，心中却也升起了几分讶异。“曜尘中品的全力一击竟是这么厉害么？”方才，接下这一剑时，宁洺感觉到身上符甲的元力在飞快流逝。不过，靠着符甲，孙羊这一剑并未对他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
这一击试探，孙羊占据了上风，宁洺虽然无恙，可终究不能与对方拼消耗。
宁洺握棍的右手轻轻转了转，以缓解刚刚猛烈冲击所带来的酥麻。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郑重。从孙羊的眼睛里，宁洺读出了他的心思。看样子，对方是打算速战速决了。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想胜得华丽一点？真是想得美呢！”
宁洺狡黠一笑，冲孙羊眨巴下眼睛，小腹一屈，猛地撞了出去。
练武场中央，刺目的元力漩涡如一蓬蓬莲花炸开，余波四溢，将地面上的浮灰一层层推向外围，然后扬起。
宁洺抿紧嘴，一次又一次向孙羊发起冲击，每一次棍剑相撞，都像是要把对方折断一般，勇悍十足，声势惊人。这时，一众秋阳宗弟子，甚至看台上的那些长老们，都不自觉闭上了嘴巴。最初的嘈杂逐渐平息，交头接耳的人越来越少，大家注意力都被正在奋力对战的俩人吸引过去。
不管先前有关宁洺的那些传言如何，面前这场激烈的战斗实实在在的告诉众人，宁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差劲。
看台上，楚雄面无表情，背挺得笔直。他从来都这样，一刻都不肯放下自己的威严。他悄悄瞥了眼右手边坐着的柯洛，后山这位二师兄，三年前就在濯英榜上排名第七，洞玄上品的修为，不算高，但也足够得到他的重视。甚至是，忌惮。
楚雄眼睛微眯了一下，他担心的不是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哪怕站在朱图面前，他也能挺直腰杆说话。他所忌惮的，是这种后来居上的迅猛势头。老辈强者，对于后生天才，总会莫名有种阴暗的防御、排斥，甚至是羡慕，这种感情很复杂，很不便与人言。
柯洛知道楚雄刚刚在看自己，不过他并没有准备偏过头的意思。他的目光，一直都集中在宁洺身上。
宁洺这个小师弟，他原本也是不看好的。不过，师尊既然说他好，那就肯定差不了。包括楚雄在内，很多人都理解不了朱图择徒的标准，实际上，柯洛知道，师尊择徒，从来就没有标准。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这个标准就是：感觉。这是学习过真正的观日诀，并且有深切领悟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一种玄妙境界。这种神奇的感觉，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是干柴碰着了烈火，就那么一下，如同掀起了小娘子额前的红盖头，顿时豁然开朗。
柯洛认真注视着场上，从目前交手的情况来看，孙羊功底扎实，境界平稳，比起宁洺这种依仗外力的修为精纯深厚了许多。单从元力品质来看的话，孙羊肯定远胜过宁洺。不过，宁洺倒也不是没有机会。柯洛双手搭上扶柄，身子稍稍前倾了些。
复杂的念头在众人脑海中飞快闪过，只是，脑袋里的东西还未能辨证清楚，他们的嘴上便已忍不住发出惊呼。
原来，宁洺忽然被孙羊一剑弹飞了出去。
“金乌焚日！”
大家都认出了孙羊方才那一剑，那是楚雄根据观日诀创立的旭日剑诀中的剑法。旭日剑诀共十三式，孙羊使的正是其中攻势最猛的第十三式——金乌焚日。这一式，是将之前十二式积攒下来的剑势聚拢到一起，而后自行崩解，利用这股自毁性的力量，将元力的破坏性提升到极致，如坠毁的太阳砸向敌人。
强烈的青光笼罩了大半个练武场，许多人都瞪大了双眼。
孙羊头颅微扬，脸色潮红，体内气血剧烈跳动，与之一起躁动的，还有即将获取胜利的那股得意。虽然宁洺的实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却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看样子，在后山修行了这么久，进展也不是很大嘛。”孙羊轻微喘息的想着。
宁洺被这一式“金乌焚日”弹飞出了很远，几乎快到了人群外围。不得不说，孙羊计算得很好，十二剑拼完，宁洺的确很难再抵挡下这柳暗花明的最后一招。
宁洺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并非孙羊造成的创伤，而是他自己为了尽可能挽留那些流逝的元力所做的努力。
每一次对拼，符甲上的元力都在快速消耗着，如果不是他用一件黑色内衣将符甲紧紧裹住，恐怕所有人都能看到从他领口窜出的星光。一直以来，宁洺都是个很节俭的人，不喜欢浪费，做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细算，在能控制元力以后，更是将这些无处不在却又无法获取的东西视为至宝，每一丝元力都像是其身体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虽然明知道这种程度的消耗自己还能坚持得住，可他就是想要尽可能的多挽留一些，哪怕费神费力，哪怕只能多留下一丝丝，那也是极好的。
宁洺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庞重新走到中间，抿着嘴，神色依旧平静，他用眼神告诉对方：这种程度的话，恐怕不能赢我。
“你已经是败了。”
孙羊淡淡说道。
一个普通弟子胜了后山师兄，哪怕只是一招，也可以算赢。
“或许是。”
宁洺点头，接着，他又立即补充道：“不过你毕竟还没有真正战胜我。”
“好。”
孙羊的回答干脆利落，“那么。”他将剑横举，紧紧盯着宁洺，“我可以用这一招来真正打败你。”
看着他的动作，宁洺忽然一愣，看台上，包括柯洛在内，所有后山弟子脸上都露出了惊讶。
孙羊身上这股剑意，似乎是，旭日高悬？
看着宁洺脸上的讶异，孙羊讥笑道：“很意外？也对，我们这样的普通弟子怎么可能领悟到旭日高悬呢！毕竟我们所学观日诀都是和你们不一样的啊。”
孙羊脸上闪烁着不满与愤怒，“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能够学真正的观日诀，我也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好！”说完，他引剑后拉，淡青色元力源源不断的朝剑身涌去，灼热的气息逐渐弥漫四周，将他的发丝灼弯扭曲。
“这小子，还真有点出人意料呢。”
楚雄仿佛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像是连他都不知道孙羊学会了旭日高悬。
柯洛闻言神情不变，这时，他已经重新坐正。实际上，自打宁洺接下孙羊的十三剑后，他就已经清楚，情况正在顺着有利于宁洺的方向进行。
蚍蜉撼树，黑蚁噬堤，看似不太可能的事情，往往只是欠缺在数量二字上。元力品质比不过对方，那就用数量来弥补。数量，宁洺有吗？如果是善十三的话，确实给不了宁洺足够充沛的元力数量，哪怕再加上常风他们几人都不行，因为，他们这群人自身境界有限。可是，再多上一个洞玄上品的柯洛呢？
先前的轻轻一拍，可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柯洛之所以没去看孙羊，除了想故意激怒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可以说，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实际上，那个时候，柯洛的眼睛不能去看任何人。因为他紧张。柯洛不是个擅长作弊的人。
同时，柯洛也不是个擅长说假话的人。于是他轻轻说道：“是的，的确出人意料，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可以输得心服口服了。”
楚雄初闻此言，原以为柯洛说的是宁洺，眼中不由划过一抹亮光，可当他偏头看到对方表情后，忽然觉得不对。
他猛地转过头去。
“能从简化的观日诀中悟出这一式旭日高悬，你的确很不错了。”
宁洺提起黑棍，望着孙羊眼睛，既怜悯又同情的说道：“你的天赋只差一点点，你的人品却还差得远。”
一句话说完，宁洺手中黑棍忽然光芒大盛，甚至将他整个身躯都包裹在了元力当中。
孙羊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画面，和他一样震惊的，是先前那些暗中讥笑不屑的秋阳宗弟子。
“这一招，他是什么时候领悟的？”
五师姐看了眼矮自己大半个脑袋的铁柱，问道。
“唔...”铁柱抓起胸前斧头，用斧背蹭了蹭脑袋，“好像那天看完日观阵就有所领悟了吧。”
“哦。”
五师姐轻轻应了声，长袖下，似有刀光一闪而过。
“怎么样？我这星空符甲声势不弱吧？”
常风凑到善十三身边，低声笑道，后者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道：“如果你能给我也做一件，那我倒是可以考虑捧一捧你。”
“你以为周牙那只小蜘蛛的丝是用不完的呀？！本来我是计划给自己制作一件符器用的，现在一下子全用完了，下一次吐丝，就得等它完全成年以后了。”
“那对不起，我夸不了你！”
善十三一摊手，嘻嘻笑道。
看台上，楚雄神情变得极其凝重，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时，一旁的柯洛突然出声道：“孙羊此子，天赋不错，性子也还可以，能从普通弟子修行的观日诀中领悟出这剑“旭日高悬”，本来师尊也有意栽培。只是，他心中执念太深，误入歧途，却是有点可惜了。”
楚雄听着这话，眼神微凝，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柯洛淡淡望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明亮光芒内，宁洺铿锵有力的声音稳稳传出：
“在你所认知的世界中，我大概是个没用的废物，但是，尽管在我不会修行的时候，我也会尽可能去做好每一件能做好的事情，并且，用最有效、最正确的办法。我和你的差距，不是你比我先懂得如何运用天赋。而是我更清楚一点，在没有被人注意到之前，要先做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埋怨，更不是报复。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主动争取，只是在用一种最拙劣的法子暴露出了你的自卑。”
孙羊脸色越来越涨红，直至眼睛内都充满血丝，“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汹涌的元力裹挟着愤怒咆哮一并斩了出去。
他的对面，宁洺手中黑棍也在此时重重落下，和他一样，也是观日诀，也是旭日高悬。外袍之内，星空符甲绽放出耀眼光芒，所有阵纹齐齐亮起，被灌入其中的所有元力悉数涌出，如大河开闸。
而那黑棍，则是唯一的闸门。
孙羊几乎是才跨出去便又倒飞而去。
旭日高悬，煌煌然迫人眼。
宁洺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符甲上元力如潮水般退去后的余韵，脸上露出微笑。其实，还有句话他没告诉孙羊。
“我本来就是个天才呀！”
宁洺仰着头，没有睁眼，却好似望见了穹顶之后的那片璀璨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