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有些倦怠,夕阳藏到山后边,只露出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一眼旁边的云。田野里没过脚脖子的水深,三月份插的秧,约莫高了六寸,稀稀疏疏的绿色,或横或竖的排着队,欣欣的盼着夏天。几许蜻蜓点过河面,惊了水草丛里休憩的鱼儿,惹得鱼儿咕咕的吐泡泡,怏怏的游进了另一簇水草。
外公来做客,南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一遍遍按下遥控器,换了一个又一个台,始终没有中意的,无奈的停在少儿频道。霎时,南方感觉到沙发晃动了一下,南方静止下来,想要细细感觉,却没了。过了一会儿,外公放在炉子上的杯子,震颤着滑向边沿,眼看就要掉下,南方伸手扶住了。墙上的奖状微微抖动,似在提醒。沙发再一次晃动一下,明显比之前加重了力道,南方瞬间站起,屋子里好些东西纷纷开始颤抖。
屋外,父亲牵着牛儿回来,看见外公,微笑着扬手打了个招呼:“爸来啦!”外公点头回应。父亲把牛儿赶回牛圈,栓好牛绳,爬到梯子上拽了两个稻草束,扔到圈里,方才停手往回走。南方已从厨房舀了水端出来,放到地上,方便父亲洗手。
“爸,刚才屋子里好多东西都在抖。”分明是陈述句,却带着疑问。
“哦,我听说了,四川地震,这会儿估摸着是余震,咱们临省,难免受些影响。”父亲一边洗手头也不抬的回答。
“那咱家房子会不会也....”南方话故意断了一半,许是有些忌讳,
“不会,虽是临省,还是远了些,只是受些震动的影响。”父亲用毛巾拭了手。
母亲背着猪草回来,一骨碌全倒在了猪草机上,看见外公,顾不上宰猪草就走了过来。
“爸,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家里都没煮饭。”母亲也去洗手
“不用,就路过来看看,你妈做了饭在家等我呢,坐不了多会了。”外公恣意的挥了一下手。
外公外婆就住在五里远的村子,南方隔着十多亩田地,隐约可以望到对面村子,傍晚时分的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时辨不出外婆家的屋檐。
外公坐了几分钟,和父亲母亲话了几句家常,便回了。
母亲煮饭,南方帮忙生火,父亲在门外宰猪草,机器的切割声混着铲子与地面摩擦的响,嘈杂又刺耳,南方生的火也被吵得紧,捂着耳朵,久久不旺。母亲走过来,三两下鼓捣,火势便大了。
一时之间,锅铲搅动、碗碟碰撞,在火光的助威下,势要与猪草机的噪音争个高低。正在猪草机得意洋洋想要炫耀胜利之际,父亲咔嚓一下,拉下了电闸,只一瞬,就噎了猪草机的气焰。
夜色袭来,父亲从楼上搬下来被子与垫子,在院坝铺开一张床。
“今晚咱家就睡外面吧,以防万一。”父亲进屋拿了两个枕头。
南方静静躺下,第一次这样坦率的睡在夜空下,细细瞧着这夜,繁星相互推搡着,挤满了黑夜,月色清明,晚风撩拨荷叶卷,稻田里的青蛙呱呱叫,此起彼伏,水泥地沿边的青草香,夹杂着泥土馥郁,牛棚里一沉一轻的呼吸,杨梅树簌簌响,抖落几颗半红杨梅,村落的灯熄了大半,秧苗渐渐睡去,叶尖轻点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晕开一整个夏天。
均匀的呼吸声,一床薄被,南方背靠着母亲的背,睡得格外熟。月亮唱着摇篮曲,哄睡了星星们,剩下三三两两的蛙声,守着这夏夜轮班站岗.....
零八年的五月,长安镇的夜,第一次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