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是风,该来就来,该走就走,总在不经意间,干干脆脆。
季节是雨,有被滋润的,有被淋湿的,它涤洗残痕,干干净净。
季节是月台,有人登场,有人谢幕,它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少年们成了校园里的大哥大姐,对此他们颇有几分新鲜感,同时也夹杂几许怅然。不知不觉,时光已经把曾经那群懵懵懂懂的小学生推送到这个位置,再一晃,他们也将成为过往的传说,他们甚至没有多少故事,可以在这所校园里流传。
晚饭后到晚自习的这段时间,是最轻松悠闲的。落日余晖,拂照大地,鸟儿啁啾,增添生趣。少年们早早吃过晚饭,也顾不上饭后多久才能运动的科学理论,有的抱起篮球,有的带上足球,有的拿着乒乓球,都迫不及待地奔向球场。那些一放学拔腿就跑,吃饭就三五分钟的时间管理大师们,心思早已飞到每日的预留节目上。
周云天喊来欧文、李沐之和陆定非。秦兵见没喊他,也就识趣地吊单杠练双杠去了。欧文等三人有点疑惑,不知何事这般神秘,就召集了他们三个。
周云天把手里拿着的书,呈现在大家面前,只见是一本《林轩鹤散文集》。欧文和陆定非面面相觑,不知周云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李沐之先开腔了:“这,是要友情推荐给我们看吗?”
“不是,不是”,周云天赶忙说,他翻看其中一页,是一篇叫《父亲》的文章,“你们看,这篇文章,是不是似曾相识,印象深刻呢?”
三人的目光,随着周云天的手指,看向了文章。
“哇塞,这不是《桐江潮》上那篇吗?上学期赵老师还让我们至少要读三遍呢。”李沐之率先喊出声来。
“是的”,周云天接过话,“《桐江潮》那篇,作者是上一任文学社社长张志坚。”
“这不是一模一样吗?”李沐之急问。
陆定非则一声不吭,学校的文学社叫“桐江潮”,文学社刊也叫《桐江潮》。他跟周云天都是文学社成员,在《桐江潮》上发表过文章,并且引以为荣。
欧文蹙着眉头,眼前这一幕,像是一桩离奇的案件,在真相即将揭晓之际,他们反而没有轻松,只有沉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抄袭是抄一段两段的,这整篇文章,除了作者名字换了,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照抄,这……太可耻了吧!”李沐之义愤填膺,憋出了“可耻”一词。
周云天道:“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原因。我跟定非都是文学社的,班长有主张,李沐敢说,我看到这本书时,也是懵了……”
“这肯定要举报他呀”,因为昵称,名字被砍掉三分之一的李沐之打断了周云天:“这种行为,实在太恶劣了,让学校蒙羞。”
陆定非啥也没说,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一瞬间,他的信仰被摧毁了。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他因一篇文章而尊敬甚至有点崇拜的学长,竟然如此卑劣。他无法想象,那个普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丑陋的灵魂,如此堂而皇之,如此胆大妄为,践踏一切道德,将人性的肮脏扭曲展现得纤毫毕露。这样的人,走出社会,恐怕也是弄虚作假,坑蒙拐骗,因为得逞过,就会更加肆意妄为。
“难道他就没想过,万一暴露了怎么办吗”,周云天满是不解。换作他,哪怕可以立即带来名利万千,繁华一片,也是会断然拒绝的。
欧文答道:“天下文章一大抄,他就是铤而走险,只考虑自己能得到什么,而不考虑事情败露的后果。”
李沐之气呼呼的,义正辞严地宣布:“一定要揭露他,举报他!”
欧文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脸颊颧骨上,轻轻揉了揉,像支起一块不透风的布,遮住鼻子嘴巴,随即缓缓道:“这种行为,虽然糟糕,但并没有危害他人。公开举报被公开批评的话,这个人就废了。”
“难道就这样纵容他,放任他,让他一骗再骗?”李沐之气愤难平。
周云天出了个主意:“要不要告诉赵老师,或者去找校长?”
“可是,他已经毕业,离开我们学校了。”陆定非终于开口了。
李沐之马上发表不同意见:“离开我们学校,也不能一了百了啊。对恶的纵容就是对善的侵害,既然我们发现了,不拆穿就等于包庇。我们一定要把情况向学校反映。”
欧文最终拍板:“我们还是先找赵老师,问问他的看法。”
当少年们把“证据”摆在面前,赵老师沉默了。他也有点猝不及防,这种情况,不仅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他跟少年们一样,自小接受的是真善美的教育,中华文化那取之不竭的丰润滋养,像血液,像脉络,流淌纵横在他的身体里。教师的使命,便是将这份厚重和底蕴薪火相传,让万古江河,滔滔不息。
然而,良木之下藏莠草,百川里头有浊流,赵老师还是高估了人性美好的一面。有的人,为了攫取,可以不择手段,不顾礼义廉耻,还美其名曰“进取”,而评定一个人是否成功,只看结果,不论过程。
赵老师觉得,少年的热情热血,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保持,不能冷却。世界最后的堡垒就是人的良知,如果连少年们都不再相信未来,相信美好,人类大抵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于是,他决定,带李沐之他们去找校长。
校长也是错愕不已,任何一个从事教育的人都会感到讶异。相对于赵老师的失望、不敢置信却又被现实说服,校长则表现得相当愤怒。坐在沙发上看完“材料”的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当场表示,会亲自去一趟文学社社长所在学校,对其进行批评教育,并且保留“案底”,令其检讨,保证日后绝不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