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钟,就被他们叫醒,说是要准备去徒步冰湖了。我想着按照昨晚下雪的那阵势,今天是去不成了。不过偏着头看了看窗外,发现雪早已停住,积雪也并无想象中那么深。而天气,倒也让人赏心悦目。于是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准备路途所需食物和水。
尽管前文已有说要带雪套,但事实上出发前我的雪套和我玩起了捉迷藏,显然它很擅长这个游戏,我并没有找到。后来的一路,我都曾去户外店询问,却依然没有买到。雪镜或者说墨镜,尽管一路都带着,却在从飞来寺匆匆出发时,落于背包内了。冰爪自然也是没有,就带了一根登山杖。由于装备的欠缺,导致了后面的路途显得更为艰难。
于是我突发奇想,是否黑色的塑料袋也可充当“墨镜”呢?不过事实证明,黑色塑料袋透光性不佳,用它蒙住眼睛几乎看不到路。那么,雪套呢?没有雪套,在深雪中徒步鞋子必湿无疑,而这可能会导致失温。在高海拔地区死亡的直接原因,失温占了绝大部分。我穿的是作战靴,虽然并不是很好走,但防水性还不错。于是我用了两个塑料袋围在靴口处,并用布条绑好,也可当作是雪套了。
在我们之前已有几批人进入雨崩,听我们客栈前一天去了冰湖而半路折回的小哥说,去往冰湖的路大雪已深达腰部,很难继续前行。他走得最远,却依然距离冰湖还有几公里。也就是说,还有几公里大雪覆盖的路,杳无人迹。听到这个消息,有人迟疑了。但正如我徒步穿越洛克线时,有返回的驴友说前方大雪甚深,已无路可寻。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我想着就算无路可走,我也要在雪地上露营一晚。他们也并未放弃,统一的意见则是——就算走不到冰湖,也要去走,能走到哪便到哪。于是出发。
出发时我给住在徒步者之家的悟空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们打算徒步冰湖。他们原计划是去神瀑,后来也改变了主意愿跟随我们的脚步。不过,他们比我们晚出发十多分钟。这十多分钟,让他们避免了最为艰难的深雪中开路。
我们之中并无熟悉路线的人,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只棕黄色的小狗,而它曾一度作为我们的“向导”。当然,仅凭这个“向导”,我们是到不了冰湖的。出发前我下载了一条雨崩上村到冰湖的轨迹。
去往冰湖的路走到一半的时候,脚印戛然而止。此处的雪虽说有些地方已深达腰部,但大部分也只是到达大腿而已。不过这于许多南方人而言,已是从未走过的深度。
自然是轮流开路,无论是装备齐全的,还是装备不足的。我至少穿的是靴子,且靴口处做了处理。而我们之中有的人——包括后来跟上来的悟空,穿的是低帮徒步鞋,且没有雪套。自然是湿得更厉害,也被冻得更惨。
我们走到了一处梅里雪山主峰的观景平台,不过在我们徒步的时间里,雾气弥漫,早已把卡瓦格博遮得严严实实,一改出发前让人赏心悦目的脸色。在飞来寺拍的梅里雪山的照片我见过很多,却没有见过在这个角度拍的。而今日,亦无缘得见。所以,当没有足够的运气,就只能扎营在此守候了。我知道,我终会来此守候。
行走在静谧的密林中,仿若走进了童话世界。雪花从树梢上飞舞而来,写满了自由,又表达着某种不可抗拒让人敬畏的力量。又是一番艰难的跋涉,我们来到了梅里雪山登山大本营。不得不提那场震惊寰宇的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山难。那简直是一场由于天怒人怨而导致的山难,充满了神秘与传奇。
历经登山与当地风俗文化最为严峻的冲突,克服了当地藏民的重重阻挠。1990年12月28日,突击队5名队员接近主峰背后的山脊,到达6200米的高度,这是卡瓦格博从未有过的攀登高度。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气突然转坏,乌云遮没了山顶,风也开始刮起来了。在到达6470米时,东南方向好像有云层向他们压过来。这时,峰顶就在眼前,垂直距离只有270米。随着乌云的到来,气温急剧下降。刹那间,5名突击队员被冻得浑身颤抖。紧接着,狂风怒卷,石渣般坚硬的雪粒,狠狠地抽打在人们的脸上。到了下午4点,肆虐的风雪,还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队长井上只能痛苦地命令:取消行动,返回三号营地。
这次突击顶峰功败垂成,5名队员大难不死。这次冲顶的成果,是观察了最后的地形,结论是:已经没有克服不了的难点了。为此,登山队摆酒庆祝,6470米,对攀登卡瓦格博峰来说,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了。而另外一边,藏民也得知登山队即将登顶的消息。村民们此时已经不再针对登山队了,而是将他们的不满对着卡瓦格博。那时老百姓不知该怎么表达他们的愤怒,他们说:“阿尼卡瓦格博,显示出你的神威吧,否则,我们就不再敬你了!”成千上万的喇嘛以及藏民在飞来寺诅咒登山队,信仰的力量,以及各式各样的传说让这次登山充满了宿命的意义。
鉴于28日冲顶的经验,登山队决定,登顶日期定为1991年1月1日。但是,从29日开始暴雪突至,天地一片迷茫,把三号营地死死封住。登顶日期不得不一再后延。1991年元旦,登山队的中方联系官张俊下山后就被满天大雪困在了大本营。他因此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看到二号营地的活着的人。
1月3日晚上,山上山下仍然像往常一样通过对讲机聊天。10点30分的通话中,山上的队员还在抱怨:这雪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新雪已经有1.6米厚,差不多超过人了。
1月4日一大早,张俊醒来后,感到四周有一种出奇的安静,已经7点半了,居然没有听到山上的对讲机的声音。频繁的呼唤和焦急的等待,却一直没有等到登山队的回复。9点钟很快就到了,和营地的队员失去联系这么长时间,是出发以来的四十多天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10点刚到,张俊就向昆明的指挥部做了报告。17位队友在一夜之间在就悄无声息地和大本营失去了联系。姗姗来迟的救援加上极度恶劣的天气,导致后面的搜救无功而返,17名队员和3号营地奇迹般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下落成为了世界登山界的一个不解之谜。玄幻的是,在搜救的最后一天,大本营附近发生一场极大的雪崩。旁边一片两人合抱之木被连根拔起或者拦腰折断。顷刻之间,已成废墟。最不可思议的是,雪崩的路线并未经过这片森林,而这片森林的倾覆,更像缘于神山的震怒。
直到7年之后,他们的遗骸陆续重新出现在卡瓦格博下的明永冰川。
相对于我们此次冰湖之行,中日联合登山队的故事确实更显波澜壮阔,也更具传奇色彩。故此多费笔墨。现在言归正传,冰湖距离登山大本营还有1公里,而我们花了5个小时的时间不过是走了7公里,且精疲力尽,又冷又饿,狼狈不堪。此时已有小伙伴决定回撤,那么,我们是强打精神走完这最后的最为艰难的1公里,还是半途而返?
我们之中并无队长,每一个都可以作为提意见的人。而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继续前进,我也还有余力,作为一个推土机的角色在前开路。而我们的“向导”,此时四脚已被冻得通红,难以移步。于是队员铲屎羊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背包,唯让它露出一个头出来。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这1公里的路程走了三分之二还不到。眺望冰湖的方向,敢问路在何方?路在大雪冰封的脚下,无迹可寻。时日渐晚,终于放弃。
回来的路,悟空和我展开了一场深雪路途的竞逐。而他,也是唯一一个跟得上我步伐的人。而我,有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绰号,那就是——猴哥。简直就像真假美猴王!
回来泡了泡脚,换下湿了的鞋袜。等待着后面的队员到来,共聚一场能够平复身心疲惫与波澜的大餐。这次冰湖之行虽未能到达目的地,也未得近距离一睹梅里雪山圣容。所幸每一个人都平安回来。尽管没有雪套的保护,尽管穿的是低帮的徒步鞋,尽管每个人都鞋袜尽湿。
夜色兀自加深。连同那曾经躁动的心,一切复归于宁静。归于那与世隔绝、沉寂万年的冰冷。归于那云雾缭绕、供人仰望的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