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做了一辈子剃头匠。从抹不开面的小姑娘到现在做了奶奶。英终于上了报纸。
象每个地方日新月异的建设和改造后,城市改头换面。但总会遗漏些老地方。比如一小段几百年历史的老正街和英的老理发店。
老正街的中间麻溜的青石板路和青石板两旁铺满的鹅卵石都渐渐换成了平整的水泥路。便于骑车通行。
小时候抓着书包为了不迟到,狂奔在青石板鹅卵石路上的影象留在很多人的记忆。
老正街竖木板的老房子逐渐被现代化的小楼取代。人们站在老正街上会怔怔地越来越找不到老正街的影子。
好在有英和英的理发店。自英是个小姑娘,跟着父亲学剃头手艺以来,店里的摆设就没变过。
所以去英店里剃头的都是老人。一进了英的理发店,时光能倒流很多年。
英的理发店的长椅上经常坐满了很多老人。有的为着等剃头。有的不是,只为着说不定在这就能碰上几个难得见到的老伙计。
秋便是这样的一个老伙计。秋的家住得远。从家里到英的店,几乎穿越了半个城。
秋住在闹市区。家附近总有几家装饰华丽、各种风格形式的美发店。那些美发店不时开张、关张。女儿时不时会在那些地方弄头发,价格不菲。
秋从来不去。秋要理发,会穿过大半个城去找英。不仅为英的好手艺和几十年来的物美价廉,更有对旧时光的怀恋。就像谁都会有自己生命中愿意回顾的时光。
元旦的早晨,天气很好。英终于没有象平日一样马不停蹄。手上只有一个顾客。门是卷帘的。清晨的阳光可以照耀进来。
英抬眼望向门外时,秋被女儿搀扶着走了进来。秋上次来是三月以前。也由女儿带着。那会刚失了老伴,一听到英关怀的话语,便将脸缩成一团哭将起来。
这次看到,面色红润了很多,想来是被女儿照顾得很好。只是头发长长的缘故,加上时不时要缩成一团的脸,人显得特别没精神。
秋趁女儿去对街邮局的空当,向英大倒苦水。英听了半天,并未听出她有什么不如意。归根结底还是想念老伴儿。女儿终归不是老伴,能照顾秋的吃穿住行,照顾不了秋的心灵。
钟是理发店的常客。家住附近。早就失了老伴。每天斜挎着包出门。没有地方去,就会向英的理发店走来。在英的理发店总能撞上老熟人,由此能天南海北地聊,说些城南旧事。借此消磨掉一个人过日子难熬的光阴。
钟进来时一眼看到坐在长椅上,边和英唠着嗑边等着剃头的秋。
钟和秋都有些漵动。多年的老同事,若不是英的理发店,既便城不大,也难得遇上。
那时秋是医生,钟是护士。共事几十年,如今退休也有几十年了。曾经的风华正茂,如今相看彼此都是暮年。
钟快活地说着自已现在的生活,很充实满意。只是边上的英知道,秋每天会有女儿陪着。而钟每天一个人背着包只会来这里。
英爽利地掀开客人身上的白罩单,“好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起身,转向秋:“我认得你的,我们是老乡。”
秋知道自己的脑子不能从几十年的记忆中搜索出一个人,只有礼貌地笑。她知道这人一定是认得自已。只是生命中最充实的岁月,自己不经意了很多人和事,自己能记住的,只是那段岁月的丰盈。
钟今天除了见到秋,还见到另一个稀客男。
男不象他的年纪,风驰电掣地骑着电瓶车停在理发店门前。一件时兴样式的军绿外套。
进来竟一口道出秋和钟的来历和出处。这让秋和钟很是惊奇。
男说:“一人打一下,居然认不出我来。”
这让英很惊奇,这样说话的不应该是年轻人么?
“我刚从美国回来,一回来就想来这递个头。”男就着长椅背舒服地靠着。
“美国递个头真贵,八百。在美国我都是自己买个剃头推子给儿子、孙子剃。然后儿子再给我剃。”男偃意地靠在椅背上,舒服地看着英在秋的脑袋上娴熟地用着剃头推子。
男最想回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坐在英的理发店让英给爽利舒服地剃个头。
其实这不是全部。男想家了,想故土了。而英的理发店仿佛可以让时光倒流很多年。
“我认得你的,秋。那时我和你先生同车去省城,你来送我们。你先生现在还好吗?”男坐在长椅上对着镜子,问镜子里的秋。
“他已经不在了。”秋的脸不由自主又要皱成一团。
健谈的男终于沉默了。光阴荏苒,物是人非。
英的理发店毎天聚集着不同的老人。英每天听到最多的是光阴的故事。
英接受釆访,上了报纸。那个釆访的主题是—乡音。
老人、离家的游子,想起老去的光阴和故乡的记忆里,都有英和英几十年不变的—老正街的理发店。
无戒365极限挑战写作训练第5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