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家丢勒的作品中,我一直觉得那幅《忧郁I》比较有意思。画中的天使首如飞蓬,脸色青黑,郁郁寡欢地坐在墙角,似乎郁结着黑胆汁。旁边的守护神也撅起了小嘴,一起陷入了沉思。边上一只飞舞着的蝙蝠打出了一条横幅,揭示出整幅画的主题——忧郁。
说到忧郁,或者说抑郁,我周边就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仿佛受到某种诅咒,常常和这类情绪如影随形:他们郁郁寡欢,离群索居;他们酗酒成性,滥用毒品。单单以自杀来说,我就可以列出一长串的名单来。最近的就有,台湾女作家林奕含。
痛苦缠身的他们无心做事:他们不吃饭,或者暴食;性爱也不再有吸引力,睡眠变成了令人沮丧的事儿;他们常常感到疲惫,即使做的事情越来越少;整日里会想很多问题,有些关乎死亡。
对于她来说,死亡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我对面就坐着这样一位来访者,因为受不了抑郁的折磨,半年前她吞下了20多片安眠药。在医院醒过来已是三天三夜之后的事了。「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想起读小学的女儿,她越想越后怕。于是呢,她决定和抑郁这磨人的情绪较量一番。
据她讲,最令她不解的是,抑郁的时候,她最喜欢读的书也吸引不了她,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读,有时看个一两页都要花费半个钟头的时间。
她也尝试过看剧情惊悚的电影,想以此对抗乏味的生活。只是结果很不理想:看到电影里的情节,她不自觉地会往最消极的一面去想,搞得她的思想更加混乱不堪。
更为极端的是,她不能听到任何人谈论和死亡有关的话题,这会触发她对死亡的想象。
就她的感受,这类情绪已持续很长时间了,只是情况一直可控,并没有就医。直到前阵子,因为与丈夫的感情破裂,整个人都彻底崩溃了。
她的世界孤孤单单,除了胆怯就是害怕
她是怎样陷入这样的境地呢?非常重要的一个核心是:无价值感。极其底层、从内心深处涌现的、如同背景色调似的无价值感。它渗透进生活中,就好似戴着一副以「无能」做镜片的眼镜,往哪看都只能看到「无能」这个结果。
算起来,她的这种无价值感上小学的时候就有了。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曾有老师当着同学的面批评她,她心里特难过,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定是自己不好,没人会喜欢自己了。打那以后,她的胆子就很小,开始害怕犯错,哪怕是不经意间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都怕得要命。
遗憾的是,当时没有人发现她的变化,妈妈和爸爸每天都忙忙碌碌,哪有时候关心、照顾她呢?她的世界孤孤单单一个人,除了胆怯,就只剩下害怕。
渐渐地,她对别人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都变得异常敏感,就好像在有意收集一些消极的信息,来证明自己内心越聚越多的恐惧。
可她的内心是多么渴望,能有那么一个人,会主动了解她所有的不快乐,感兴趣她为何敏感,关心她为何这么安静;可一直没有!
她像个陌生人,被拒在世界的高墙之外
这番经历的后果就是,她非常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所需,对他人的要求或评价也表现出习得性无助感。
「有些时候我觉得任何与他人的接触都让我作呕,就像一些浪漫主义者所描述的那样,我受到的压力让我厌世。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陌生人一般,被拒在世界的高墙之外。」她对生活的体验一如喜剧演员卓别林所讲的。
此外呢,在此前的情感关系中,丈夫还经常抱怨和训斥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问题,使本来就相对弱势的她养成了「什么事都是自己的错」的本能性思维。这也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比如,在来工作室就诊时,她就曾说:「一开始好害怕你们不会接收我,因为我不够资格当个好病人。」
在诸多可以继续的爱好中,她选择写作
就我的经验来说,心理问题是很难自愈的,除非你能把问题挖出来、理顺了,再妥当地放回去,否则永远是心结。这就像一块烂肉,你若不把它挖掉,清理淤血和脓疮,烂肉就永远是烂肉,直到让整个人都烂掉。
在一起分析病因后,我们采取了认知行为疗法,比如改变她读书的方式,试图扭转她的一些思维定式。同时呢,我们也作了一些要求,譬如每天专心完成一个任务,以转移注意力。
在诸多可以继续的兴趣爱好中,她选择重新开始练习写作。每天花上两三个小时,写出一篇500字左右的小文章,记录自己的生活和体验。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写作上的时间不断加长,而且写作水平也有了提高,开始有了一些成就感。
这样一来,她每天被抑郁情绪折磨的时间就短了,每天陷入抑郁和强迫的次数与程度都有所下降,更不再像当初那么迷茫了。
我们不是作为单独的个体存活在这世间
如果你读到了这里,感到自己可能就是那个被抑郁情绪所折磨的人,那么,识别自己的情绪是第一步,因为很多人都会刻意隐藏、否认这种情绪。
然后呢,请考虑向周围环境寻求帮助,尽管你可能会抗拒这一点,觉得自己的问题没那么严重,寻求帮助是「软弱」的表现。但要知道,我们不是作为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存活在这世间。不要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有时候我们会忘了,在这世上会有许多人愿意支持我们。
如果你感觉到你的抑郁情绪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那么,请你一定、务必、千万要寻求专业机构和心理治疗师的帮助,来缓解身心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