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年,村里发生了一起轰动方圆几里的命案。
村里有个苗条秀气的姑娘叫二丫。她和那些放羊的,种地的,喂猪的村姑不一样。她在黑河市里的一个小饭馆打工。饭馆只有一个服务员,一个厨师。渐渐的,同是对未来怀着美梦的两个人相爱了。她们计划好了订婚,结婚,就等着带回去给家人见面了。
可是二丫她妈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泼妇。狠辣,果敢,说一不二。她一听二丫有了恋人,急了。村东头老李家的小儿子,勤恳踏实,家里人也多,地也多,她早就说好了把二丫许配给李三儿。
二丫急了。她就要嫁给厨子,她非厨子不嫁。她说他们都商量好了以后还要开个自己的饭馆呢,她说厨子答应以后日子好了会给她补个金戒指。她要开馆子,不要种地。
顶撞父母,大逆不道。二丫她妈勃然大怒,老两口操起扫把,烧火棍,痒痒爬,鞋底子。一切家务事儿都用上了,一直打到孩子认怂。最终,这个婚就定在年前结,结定了。
不开心的新娘子见了乐得合不拢嘴的新郎子。下了聘礼,通知了相亲,婚,眼瞅着就要结了。
菜准备好了,大灶砌起来了,帮工的小伙子准备好了,吃酒席的相亲也准备来了。一切准备就绪,除了新娘子没了。
新娘子逃婚的消息传遍了十里八村。这还是头一回发生这么丢脸的事。二丫她妈气的躺了好几天。李三也没好到哪,他总觉得到处都有人指指点点,看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就连话 都觉得里面还有话。沉默的李三更沉默了。他早出晚归,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半年后的盛夏,二丫回来了。她,早就和厨子领了结婚证。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闺女,老两口也就认了。
可是受尽了人们白眼的李三儿爆发了。他拿起一把尖刀,在村东追上了二丫。一刀,两刀,三刀……她拼命的用双手护住脑袋,血染红了一大片脚下的地。染着未婚妻血的李三儿,他拿着刀子,跑了。
二丫的妈妈呼天抢地的跑过来。整个村子的人闻风而动。她被用马车载着,送到市里的医院,村医一路上在包扎着伤口。医生说,幸好她用双手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刀刃。头皮上几道长长短短的口子,左手保住了三根,右手保住了三根。只是断了的筋再也连不起来,这双手算是毁了,可是终究是活下来了。
然而李三就此消失了。公安找了三天,找了四天,找了五天。审了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他的邻居,却一无所获。
这段时间,大伙一等太阳西斜就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煮饭做菜,吃完就在路边一群一群的聚着,估摸着讨论着这个李三到底能跑哪里去。
命案后的第七天下午。留守的村妇们有了不详的预感。她们亲眼看到公安从村东的井里捞出来一具变了形的尸首。她们也就明白了,这两天饭菜怪怪的味道可真就不是自己的疑神疑鬼。扔饭扔菜的。刷锅的。推倒水缸的。呕吐的……村民们渡过了惊悚而忙碌无眠的一晚。
自此以后,我们村就只剩村西的一口井。一直用到通了自来水。
最近这两年,二丫她爸身体不大好。二丫给二老请了保姆,还会不时邮来昂贵的保健品给爸妈。是的,她剩下的几根残缺的手指头戴了不止一枚金戒指,她和厨子也开了不止一间餐厅。每当她用残缺的小指整理长发,遮盖头顶那不长头发的伤疤时,就有老员工偷偷告诉新员工,她们传奇的老板娘。
如今的我们都认为,她做出了人生中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