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一月既望。
圣民,阴差阳错买了张到锦州的列车票。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圣民原以为这是屁话,可是读来读,满脑子还是浆糊。于是想起司迁的《史纪》:东至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空间抽象的还原,实在难。圣民个小,头颅也似乎成比例地小。用这个东东作借口,自是荒诞得惹童稚笑跌。看来,非去蹓跶蹓跶,非去㨪荡㨪荡,是难以沉淀离解愈读愈浑的大脑。
岂止如此。
圣民实在是闭关已久的武功高手,在阴暗昏朦的深山洞穴修炼太久,猛然睁眼看都市繁华,很是不知所措。好像一枚粮票大小的硬纸板车票还躺在家里储旧箱里,另一张机打的扑克牌大小的旧车票夹在一本尘封的书里。但,这一次买了个记录,是儿子网购的,拿身份证直截上车就Ok了。
过闸机口的经历,对当年横冲直撞江湖的圣民,还是令其震撼不已。我嘞个天,跳过去多简单。不过,没人那样做,所以跃跃欲试的冲动瞬时消失了。老江湖么,人家咋着咱咋着,这比葫芦画瓢的功夫还没忘。
“上车了,上车了,上去的往左右两边挤挤……”
“挤挤”,圣民一楞,下意识捂了捂口袋。完了,钱没有藏在内裤里。头也似乎懵懵了:“要是钱被顺手溜走,或者因割兜消失,我不得厚脸皮学乞丐吗?”
不知怎样,圣民稀里糊涂挤上了车。
圣民,靠近厕所站着,洗脸池边站了个大垃圾箱,箱边堆叠两个比圾箱还高的已盛满垃圾的大塑料袋。一边腥臊臭,一边酸香怪,严重考验圣民的吐呐功夫。看来,若干年修炼要毁于一旦,任谁耐不住持续打击。好在是,过了两站,下去了几个人,空出一个座,给圣民坐,好像旁边的所有人震摄于圣民的涵养。据说练家子滋生一种气场,所以圣民稳重、祥和地坐下来,内心微妙地感动他人的识趣。否则,否则,圣民不敢想了,也没心思想。对面坐着一位姑娘,瓜子脸,戴一幅金边聚碳透亮眼睛,薄眉素面,黑袄一袭,清俊可爱,拨拉着手机,不屑一顾,似乎是高手中高手__江湖险恶,她敢特立独行,鄙夷众生,不是高手才怪。所以,圣民眯上眼皮,端正身心。其实,姑娘充电宝放在两排对置的便台上,双手斜立于台上,手机悬空,这容不得圣民的苍发、喘息及破旧。
过了不知多久,车窗外星火已现。圣民要换换姿势,调节一下身板,不得已开口。
“好姑娘,请帮个忙,查一下几点过山海关到锦州。”这个请求简单,有违语法,问题非一。但,姑娘是浑沌派高手,初不言语,很快举起手机朝向问者。圣民隔空知物,见招拆招,身后推头高扬,目睁圆大:零点爻爻过关,四时八分到锦州。
“谢谢姑娘!”他低眉弯身,姑娘身徹手缩,功夫似已炉火纯青。
“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你是问我叫啥吧?”姑娘微微一笑,纤指绺了绺额前散发。
“额,对对!”
“我叫江尚月,回锦州医学院上学。”
问一而得二,圣民暗喜。“江上月,这名字好哇,这让我想起东坡的《赤壁赋》!”
“不,大伯,你理解错了。高尚的尚,不是上下的上。”
圣民老脸一红,但破绽不大。人的脸,如果又老又黑,闹点小笑话一般不显山不露水。
“这样更妙,人有追求之志,潜藏名字之中……”
“大伯,您非常人。教教我怎样学古文和繁体字,中医上我得了解一些。”
哎哟,对手是老龙王升天__离海(厉害)。但,是虎,你给我卧着;是龙,你给我盘着。就是医学院的博导,也给我端过茶倒过水。
这中了圣民愿心,邂逅真是奇事。看来,行万里路真真不是虚诞之言。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