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丹
一口气冲上六楼， 她犹豫了一下，敲响了眼前这扇门。
“来了来了。”一个女人略略沙哑的声音，随即有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
门开了。门里的女人裹着件咖啡色的男士睡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皮肤过于松弛，眼角有了清晰的纹路。
四目相对，女人一脸疑惑：“请问你找谁？”
“我找杨老师。”她简短地答。
“请进吧。”女人侧了侧身子，她便小心地走了进来。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明显比自己苍老的女人，她竟然感到有些气短。
“ 坐啊。”女人很随和地招呼着。
她把随身的包包放在沙发上，身体尽可能调整出一个优雅的姿势，心里却像塞了团毛线，乱糟糟的。
沙发的角落横放着一本书，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少许烟头。平时他就是躺在这个沙发上，边抽烟边看书的吧！她想着。
女人泡了茶，她道了谢接过来，却并不喝。袅袅的茶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她闻出是他喜欢的茉莉花茶。
她手捧茶杯不停地转动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难堪的沉默中，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本来，今晚她是和闺蜜约好去喝茶的，经过街边一家花屋时，她突然想起他办公桌上光秃秃的，于是就进去挑了盆造型别致的吊兰。当她满心欢喜地打通他的电话，只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他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便匆匆地挂了电话。她再打过去，竟然关机了。
她心里有些委屈。不过很快便释然了，他一定又在加班了，他就是这样，工作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她只好捧着那盆吊兰，急急地赶到同闺蜜常去的那家茶楼。
就在她迈进茶楼大厅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她正要迎上去，这时，伴随着一阵香风，一个女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咯咯娇笑着挽住他的手臂......这个女孩她并不陌生，他的摄影作品里，经常可以见到她，是个美丽的平面模特。
她顿时感到血液似乎凝固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她跟他在一起三年了。她欣赏他，信任他，依恋他，明知道他们的感情难成正果，她还是死心塌地爱着他。她留长了头发，只因他说喜欢她长发飘飘的样子；不染烟火的她，还学会了做一手地道的川菜，因为川菜是他的最爱......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心无旁骛地守护着这段感情，从来没有想过，电视剧里那些俗套的情节，今天竟真实地发生在她的面前！
“哐”的一声，手中的花盆掉落下来。她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一地残渣。此时，她只想快快逃开眼前的一切。
她一步一步挪动着自己，来到大街上。街角一家咖啡厅又飘出熟悉的旋律，那是他们共同爱过的一首老歌。这熟悉的旋律，像一双有力的手，猛地将她鲜血淋漓的伤口扒开，让她一时痛得无法呼吸。她用力地眨着眼睛，想把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推回去，可它们仍不听使唤地滚了出来......
她就这样在大街上游荡着，像一片不知归处的叶子。
不知不觉中，她竟来到了他家楼下。好似梦魇一般，她跑上来敲开了这扇门。她甚至没有想清楚，她要干什么？来告诉眼前的女人，自己有多爱他？来向女人控诉他的薄幸？似乎都很滑稽。其实从进门见到女人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我是，来看房子的......”局促中，她终于找到话题。前不久她听到他说打算卖掉现在的房子，换套大的。
听说是来看房的，女人显得更热情了。
女人领着她，在客厅卧室书房转了个遍。她一言不发地跟着女人，环顾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走到他的书房时，她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书房，就跟她想象中的一样，乱而有序。似乎还有什么味道——也许是旧书的味道，烟的味道，还有，他的味道，弥散在逼仄的空间，让她一时有些神思恍惚。
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看这乱的......他不让我动，他自己又懒得收拾一下。”
“为什么要卖呢？这房子挺好的。”她缓缓地退出书房，漫不经心地问道。
女人似乎很为转移新的话题高兴，她告诉她，他们在某高档小区买了套大户型房，正在装修；儿子春节要带女朋友回来，房子装修好了就办喜事......说着，女人脸上的笑纹更深了，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和幸福。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看，摁了。过了一会，又响了，这次她看也没看便摁了。他一定是想跟她解释说，刚才手机没电了云云。可是现在，一切的解释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早了，我先回去，房子的事改天答复您。”她拎起包包，有些歉意对女人笑道。
女人起身，紧了紧睡袍，把她送到大门边：“慢走啊。”
她逃也似的飞奔下楼，在街头的转角处，她终于停下来。斜靠在路灯下，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路人纷纷侧目，他们一定以为她是疯子吧。也许，她真的是有些疯狂，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天真，以爱的名义把自己的人自己的心，囚在一个永远见不到阳光的角落？
起风了，夜空中寒意渐浓。她甩了甩被风吹起的长发，对着街灯下自己的影子，轻轻地说了声再见。
她想，冬天来了，春也就不远了，她要以奔跑的姿势，靠近属于自己的春天，让如花的青春，在阳光下自由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