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下过一阵小雨,那时,离浩仔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
最后两个多小时终于过去了,九点多时,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
家啊,已经有好多个月没有回去了。
从出租车的车窗望出去,初夏的晨曦,夹杂着点点如鸿毛般的细雨,有种别样的迷人的明媚。浩仔很快挪开眼光,他的眼睛有点胀痛,毕竟上的是夜班。
时间过得很快,在浩仔欲呕未呕之际,出租车终于停了。
“谢天谢地,总算没丢人。”浩仔心里默默感叹。晕车很正常的一件事,为什么他就觉得丢人呢?原来,他旁边还坐着两位四五十岁的夫妻,人家夫妻有说有笑,一点儿晕车的迹象也没有,作为对比,他才二十岁不到呢。
还有一段路要坐公交车,这段路他几乎就睡过头了。
来接他的是父亲,远远的,父亲那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轰隆而来。摩托车是他父亲零三年借钱买的,本该报废,却仍用至今。
入目的不是那滚滚的风尘;听到的也不是那刺耳的轰隆声,他只看到父亲那微驼的身体和黝黑的脸庞,接着听到了父亲低沉嘶哑的话语,“上来!”
没有一丝多余的话语,父亲的风格一向如此。
回到家,那栋房子似乎一丁点的变化也没有,古老的墙壁仅仅多了几斑青苔。
浩仔没有看到母亲,门前栓着的小狗倒是叫得欢快,摇着尾巴兴奋得想要扑上来。
父亲忙活午餐去了。浩仔来到母亲房间。门没关,蚊帐下是母亲的拖鞋,伴随着阵淡淡的药香。
拉开蚊帐,随之传来母亲急切又略显激动的声音,“是啊浩吗?”
光听母亲的声音,浩仔就感觉喉咙发梗,眼泪止不住禽上眼眶。
“唔。”
他心里非常难受,一开口差点忍不住要哭出来,因此,他没有多余的话语。
母亲躺在床上,斑白的头发因为天气热的关系,丝缕地粘在额前。她脸色很差,眼皮子耷拉着像是十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正絮絮叨叨地诉述着对儿子的想念。
浩仔母亲得的是一种怪病,城里乡里的医院都去过,民间的偏方也尝过,却依旧找不出病因来,她还是隔三差五地头晕。
人们都说:“肯定是颈椎有问题,去医院检查一下准没错了。”
然而,去到城里的医院做了一个比较全面的检查得出的结论果然是颈椎增生。那一刻,浩仔的母亲终于看到希望了。不过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在吃完那些治疗颈椎增生的药后,该来的始终躲不了。像某种规律般,她还是隔三差五的头晕。
“吃饭了!”是父亲洪亮的声音。
饭桌上,母亲一个劲地向浩仔数落父亲的不是。她涰泣道:“有一次我晕在地上,打电话叫他回来扶扶,他却说先让你晕一会……还有一次我说*我要死了,好难受啊*你知道你爸怎样说吗?他说,怎么不早点死,浪费那么多钱?啊浩,你说,会有这么没良心的人吗?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还说得那么难听……即使你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也好啊……”
父亲一言不发,使劲扒饭。
浩仔豆大的泪珠滚过脸庞,竭力忍着不哭出声来。
父亲有那么坏吗?
他不禁想起还上学那会,放学是父亲那辆破旧摩托车接回家的,晚饭也是父亲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做的。那时,火烧云禽满天边,夕阳下的树上是归巢却依旧叽叽喳喳的小鸟。烟囱上冒出欢腾的婀娜多姿的烟,厨房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那时,吃过晚饭后饭碗也是父亲收拾的。浩仔就说:“爸爸,让我来收拾吧!”但他的父亲吼出一句:“这么有空,不如写好你的作业去!”
浩仔写完作业出来,父亲在那看电视。父亲向来不同意给他看电视,所以他不敢靠近沙发,只能装着上厕所。出来时他才发现父亲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其实父亲并不坏,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爱而已。他仔细想了想,接到母亲电话,要从工地赶回来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或许,那段时间里父亲的破旧摩托车开得飞快,轰隆的声音能震得两旁的树木簌簌落叶……浩仔非常希望父亲现在能向母亲解释一下。
但父亲没有,吃完饭他就出去了。
午饭吃完后,母亲让浩仔去休息,她也需要休息。
浩仔睡不着,他有点心烦意乱。他在想命运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是某些人一出生就含在嘴里的金钥匙?还是伴随某些人一生的病魔?抑或是某些人埋头苦干挥洒血汗的艰辛?
原本呢,他非常满足于月薪三千的,但是,他忽然发现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要守护的东西还太脆弱,而追求的事物仿佛隔着一条银河,月薪三千是远远不够的。
一觉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父母不忍心惊扰他,就把饭菜热在锅里。
晚饭过后,他独自欣赏了一会夜景。初夏的月光倾洒大地,明亮而柔和。月光下,明亮的窗口传出电视机的声音。浩仔联想到了那个晚上,仿佛又传来了潺潺的鼾睡声。甚至,能听到母亲还埋怨父亲。
浩仔忽然明悟了,所谓命运,就是狂涛骇浪即将吞噬你时,身后有你想要守护的家园。
那一夜,月亮恒古不变地高悬在天上。
那一夜,少年却已不在是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