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自驾游,就在浙江的大山里,十八弯的山路盘旋了好久,停车后提着行李拾阶而上,漂亮的小旅舍就藏在竹林子里。屋前有鲤鱼池,屋后潺潺的小溪,顺着石头坡流成一挂瀑布。当地农妇用土灶头做的饭菜,格外新鲜味美。
我们出去散步,路边满是不知名的野花,黄的紫的,轻轻摇曳。野花的外侧,是高高的竹子,风一吹,沙沙作响,飘落下来细长的黄色竹叶,偶尔有细小的笋子,低调地在脚边冒出个尖尖的头来。竹林外侧,是清浅的流水,因为没有大的降雨,水并不大,却有力地往下冲,把河床里的大石磨得温柔圆滑。在平缓的水域里,两只野鸭戏水,见到有人靠近,警觉地逃到岸上的树林。远一些,河流上驾着石桥,一条黑狗从容地走过,俨然是主人。河流的另一边,是一整面长满青翠竹林的山墙,应该有比想象中更丰盛的生机。
入夜后山里凉,但还是忍不住推门出去,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公路在遥远的地方,人造的灯光被夜吞没了,只剩抬头望见的漫天繁星,那么密密匝匝地拥挤在深蓝得接近纯黑的夜空,几乎难以辨识,哪一串直线,是猎户的腰带;哪七颗连线,是北斗的大勺子。待回房做完瑜伽、洗完澡、读完书,把灯关上,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伴着溪水的声音,低低的鸟叫和虫鸣,很快入睡,并且一觉到天明,再无平日里的失眠多梦浅睡。
我想到古人隐居的心情,远离官场的纷争住进山里,面对淳朴的人情和单纯的自然,写出一些安宁隽永的诗句来,带着禅意和美感。不同于西方的冒险游历的激荡猎奇,回归到心底的平静,这大概才是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对于旅行这件事的情怀和初心。
只是这点基因,到今日已经被碾压得消失殆尽了吧。
第二天抱着“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的心情,去了不远处的一个景点。假日里,景点当然游人如织,全然不同山里的清净安逸,须得抢车位,占拍照的有利地形,一番熙熙攘攘。穿得花俏的老人成群挨个儿合影;孩子扯着大人买了水枪在溪水里打闹捞鱼;山道走一段便有卖吃食玩具的商贩——这些也都还好,直到一路上莫名其妙的在石上刻字描红,竖立铭牌号称是古代某个名人在此做什么的地方,已完成的仿古的雕塑,和正在建造的标榜传统孝文化的建筑,并且引得一众人停步留影,这才叫人由浅入深地尴尬了起来。即使最后攀到最高处,看到水势不错的瀑布流泻,照理很美的景致,也没有能够让这份尴尬有半点消减。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旅行呢,不让好山好水消停,画蛇添足地去添加所谓的文化和产业,其实只停留在浅表,只为造出一些噱头和卖点来,吸引更大的客流,赚取更多的利益;而民众,也因此被调教得只懂得聒噪地出行留影吃喝买买买,忘记了可以与山水、与内心对话的本能。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再能够写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美丽句子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