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

这个电磁电梯运行的十分正常，甫平心扶着把手居高临下地望着脚下散发着点点星光的城市，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

机器人将甫平心送到了电磁电梯跟前，简单告别后就分开了，现在这个高度去找机器人的身影似乎有点困难，甫平心眯着眼睛努力找了好久，最终也没看到机器人那看起来有些笨重的身形。

“上层已抵达，检测到第四层级人员，电梯指引已开启，请跟随灯光。”

顺着灯光，一路来到量子电梯跟前。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需要更久一点。”量子电梯的语音系统说。

“这一层级的人感觉挺那啥的……”甫平心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追星很有意思吗？”

“不知道，他们懂。”语音系统迟疑了一下，“甫平心同志，我需要通知你一件十分不好的事情，由于第四层级人真的很多，虽然说死的是大部分，但量也不少，我们现有储备的巡夜人不足以迅速将他们清理干净，同时为了避免尸体腐化，第四层级现在整体已经进入低温状态，你现在上去的难度相对会大一点，虽然我已经给系统报备予你特权，但还是说不准有故障的巡夜人，你确定要现在上去？”

甫平心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第四层级的尸体还没有处理干净？”

“是的，同志，而且第四层级仍然有权限锁，你前往第三层级的难度会更大，不过好消息是，第四层级比第五层级小得多，正常情况下两个小时内你绝对可以获得权限，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尸体回收完成了再上去。”

“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收完成呢？”

……

“暂不得知。”智械有些尴尬地回答。

“那我为什么还要再等下去？我从出生以来就没看见过人，说明热潮至少是在二十几年前就发生了，现在都没收完尸，我怎么知道我上去是什么时候了？”甫平心走进量子电梯。

智械停顿了一下，最后封闭了框架。

“框架已封闭，意识数据上传中。”

“数据上传成功，天线启动中。”

“量子同频已建立，目标扫描中。”

“扫描成功，一切就绪，请闭上眼睛。”

“请稍候。”

这次的意识转移似乎不太顺利，甫平心感到意识虚妄了瞬，然后迅速恢复到正常。

“检测到数据转移不稳定，正在调整天线姿态，请稍候。”

“检测到传输障碍，正在重新建立量子同频，稍安毋躁。”

甫平心睁开眼睛，整个电梯陷入了黑暗中，面前的全息面板变红，一个小小的警告图标出现在左上角，内容显示连接恢复中。

“怎么回事？”甫平心问。

“有异物阻挡了量子建模，正在清理异物，预计时间不到一分钟。”语音提示道。

甫平心晃悠了两下，敲了敲已经封锁的框架，随后便听到语音提示道：“请返回电梯中央，连接已恢复，意识数据转移成功，正在待命。”

甫平心迅速回到了中央，还没来及闭眼，眼前散沙般地一黑，然后又散沙般地恢复，一转神已经来到了第四层级。

甫平心四下一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仍然在冒火花的巡夜人，脸上代表故障的黄色光圈熄灭了一半，半张脸也已经凹陷了下去。

“甫平心同志，经过我的申请，核心准许了给你配备武器的请求，武器已在你的左手腰间生成，你可以随意将它装备在任何地方。我必须警告你，第四层级处于清理状态，气温极低，有零下将近四十度，你的工作服上的升温系统已解锁，但是有用电限制，第四层级的远程充电已故障，这意味着你只能自己寻找电源，工作服的电量可以运作一个小时左右。正常的巡夜人不会攻击你，故障的就说不准了，最后，祝你好运，我在上行电梯等你。”

甫平心摸了摸腰间，那里的确别着一把手枪，这把手枪长得着实有些奇特，枪口长的非常大，比枪管要粗至少一倍，而且没有地方上膛，连弹夹都没有，只有扳机可以扣动，看上去就是一把耀武扬威的玩具手枪。

甫平心走出下行电梯，此时的层级天气系统调节的是黑夜和中雨，工作服的领口亮起微微白色的光痕：“空间力场已启动，升温系统已启动，使用者当前体温稳定，氧气充足。”随后，甫平心打开了灯，一时间，断断续续的雨丝在灯光的照耀下彼此串联了起来。

甫平心将手枪插到右手跟前，查看了一下地图，第四层级的地图要比第五层级小将近一半，似乎越高的层级地图要小一半，似乎是这样的。

得去层级中心看看，层级中心离甫平心不远，大概隔了有三四公里的样子，甫平心沿着一旁的马路向层级中心前进着。

智械说的一点也没错，尸体还是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人躺在大街小巷，朱红色甚至有点发黑的血液已经干涸在冰冷的道路上，几步内就能看见一两个正常的巡夜人在收尸，他们在一点点分解着死去人们的尸体，从皮肤，到皮下组织，再到肉，然后是血管和神经，最后是骨头，彻底消失，每个残缺的人或是躺在路灯下，或是躺在路面上，又或着虔诚般地跪在原地，双手合十，似乎在真诚地祈求，也可能是虔诚地祈祷，总之，他们的瞳孔涣散，皮肤冰冷而又发紫，身体不断被巡夜人一点点分解着，像是在巡夜人面前毫无斗志地放弃了希望，被那些冰冷的机器人渐渐蚕食，最后一粒骨灰都留不下，除了系统里保存的个人资料，他们不被任何人所铭记，而那些资料在物质或多或少迟早到来的衰亡期内，终究会随着物质半衰期的到来而彻底消失，从此，这些伟大而又卑若蝼蚁的生命彻底死在了世界变迁的道路上，成为人人唾弃，人人摒弃而又司空见惯的垃圾，路过的所有人都不会再看他们一眼了，甚至没有机会看他们一眼。

甫平心踩着干涸的血河来到了层级中心，这里的层级中心显然停止了运作，这是个好消息，不用再听那个智障的门卫语音智械了。

灰暗的层级中心在灯光的照耀下亮出一抹凶狠的厉光，建筑内一两点黄色的光点若隐若现。

这不太妙，但别无他法，甫平心扳住门口的铁栏，在工作服的附加作用下将铁栏扳开了一个洞，甫平心很轻松地钻了过去。

“警告，氧气剩余三十二，电量剩余十七，预计运行时间为五分钟，请尽快补充电量，已进入节能模式。”

说罢，甫平心顿时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胸前慢慢散开，显示屏上的气温显示降到了十三摄氏度。

只能祈祷层级中心里头能留有一些备用能源了。

层级中心明显出现了暴动，这里尸体的数目和巡夜人也比大街上的数量多了不知几个数量级，层级中心入口处的几根柱子有一两根崩裂开了，整个建筑不仅四处沾血，裂缝和灰尘也充斥了四周，走进建筑内部，纸张、零件、器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着零散的尸体布满了地面，四个正常的巡夜人正在进行缓慢的收尸工作。

甫平心踏着纸张零件走向楼梯，顺着楼梯走到一半，就看见一个故障的巡夜人疯疯癫癫地在楼道里乱转着。

“正在检测暴动目标……”这一阵阵十分机械的提示音不断回荡在楼道中，使整栋建筑越发的诡异。

甫平心抽出枪来，虎口跟前的光环亮了起来，发出微弱而晶亮的蓝光，扳机顶起，意味着蓄势待发。

甫平心向前走几步，想瞄准一枪击毙，不了巡夜人的探测系统相当发达，迅速定位到了甫平心。

“检测到目标，开始镇压。”巡夜人两条机械臂分别翻出两把不短的刀，在窗外隐隐的光亮下泛起一丝微微的寒芒。

巡夜人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长刀高高举起，直指甫平心的脖子，甫平心打了个寒战，略微笨拙地半蹲下来闪到一旁，躲开了这一刀，巡夜人空刀后，另一把刀高高举起，正欲剁下便被甫平心一扑扑倒在地，这一刀又恰好剁远了，甫平心不再给巡夜人机会，直接把枪塞到它的下巴处，猛地扣动扳机。

瞬间，枪抖出一股巨大气流，直接把甫平心弹了开来，再看那巡夜人，整个脑袋从下巴处凹了进去，黄色的光环直接断成两截一起凹了进去，光芒闪烁了两下也不亮了。

甫平心有些费劲地爬了起来，凑近仔细观察，巡夜人的脑袋从下巴为中心出现了三个环坑，这是典型的高音速撞击后产生的冲击环，巡夜人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短路，说明这把枪也释放了不小的高压电。

甫平心惊叹地摸了摸这把枪，拍了拍工作服上的灰后继续前进。

前往四楼的路上又遇到了两个巡夜人，但都有惊无险地处理掉了，甫平心在四楼里七转八转很费劲地找到了提升层级的房间，很幸运，这个房间的电能一直处于正常运转的状态，这似乎是个单独供能的地方，甫平心的工作服也得以补充电量。

“已授予层级等级，恭喜甫平心同志晋升第三层级人员，你的层级时间已从二十四小时调整至十二小时，请继续努力。”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甫平心反而感到一丝温暖，第三层级权限的获取并不困难，虽然也有问题检测，而且极具深度，但至少比第五层级的那群神经病制定的问题正常的多。等到工作服电量充满后，深叹一气，推门离开。

整个世界似乎只有电磁电梯还亮着，亮着蓝灯的电磁电梯迅速上升，宛如星空中的一颗人造卫星，看着似乎缓慢地上升实际上以相当快的速度移动着，甫平心已经关闭了升温系统和氧气供应，望着电梯外漆黑一片的空白，甫平心有一种身处深海的窒息感。

“上层已抵达，检测到第三层级人员，电梯指引已开启，请跟随灯光。”

“看来你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很幸运。”智械如是说道。

“是啊，很幸运，这下面是真黑啊……”甫平心有点疲惫地走进了量子电梯。

“怎么？都不想和我多唠唠了？”

“没那个心思也没力气了，我上去的目的到底底是为了什么？了解历史？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你还有下行的机会，选择在你手上。”智械这次并不多言，很明显对于这个话题他没有更多要说的。

甫平心看着电梯墙壁坐了下来，他已经走了将近有十多个小时，第五层级和第四层级赶路都花了不少时间，再加上第四层级这种压抑的环境，甫平心着实是有些疲惫了。

“同志，我们有很多时间在这里等你，但是核心急着见你，虽然可以一直等下去，但是……”智械犹豫了一下，“根据第一层级人们的分析和核心的判断，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不会久了。”

“什么意思，不会久了？”甫平心抬起头来。

“核心发现了潜在的威胁，似乎有人盯上我们的世界了，毁灭性打击随时都可能来到，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意思是……我们的文明即将灭亡是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们的粒子储备不足以生成规避力场，空间跃迁的能量也没有了，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陨石漂流在茫茫宇宙中。”

“规避力场，空间跃迁，这不都是战舰的功能吗？”甫平心站到电梯中心。

“是的，我们身处一个如同银河系大小的战舰中。”这次智械声音从外面传来。

甫平心回过头去，才发现智械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动了量子电梯，此时他已经身处于第三层级，而一个脸部亮着红圈戴着斗笠的机器人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站在甫平心面前。

“这是……”甫平心向那个机器人走去。脚下一空，又瞬间感到被什么东西一提，这才避免落入甫平心才看见的水面。

“第三层级，最有意思的层级，我相信这里将会是你最喜欢也是最厌恶的层级了。”那个机器人说，“我就是一直通过量子电梯与你对话的智械，我隶属于河系核心系统的第二分部，是第一层级的人，负责与你这种抉择者进行指引和联络，你可以叫我守门人。”

守门人抓着甫平心的胳膊，将他拉上了守门人踩的船上。

“这是怎么回事？第三层级怎么全都是水？”甫平心站稳了脚跟。

“我也不清楚，要解释的话只能问问第三层级的原住民，这里是他们设计的，可能他们喜欢水吧，毕竟这里最多的就是宗教主义者和各式各样的玄学家哲学家，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职业，但他们这群人硬是分成了什么唯物不唯物，唯心不唯心，什么清者不清者，云云不云云……换句话说他们都是思想家。”守门人危险地站到了船的边缘，将手中的棍子伸长。棍子长长地没入水面，在面若平镜的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与船体的水纹相合，让甫平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波粒二象性，棍子似乎接触到了底部，守门人抓紧了棍子：“甫平心同志，站稳了，旧式摆渡船容易翻船，你最好小心些。”

摆渡船晃动了一下，开始缓缓移动，在棍子搅动产生的水声中，甫平心感觉有一丝难得的平静。

船只晃动了许久，甫平心似乎是睡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但都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这不重要，甫平心靠着一旁的船沿坐了下来：“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历史与核心的事了吧？”

守门人没吭声，前方是个急弯，他似乎在费劲控制船只转弯以至于没工夫回复甫平心的问题，但很快，守门人就发声了：“我们刚刚讲到哪了？”

“这是艘战舰。”

“哦，如你所闻，这是一艘银河系大小的战舰，你所学的量子学之前的东西都是在银河系的一个叫太阳系的地方发现的，那是人类诞生之初，随着人类不断强大，横扫各个宇宙霸权，统一了银河系，正当人类打算继续向遥远的星团进发时，他们发现了大挤压。

“一个出乎人类意料大小的黑洞出现了，它最初只有一粒尘埃那么小，以至于人类完全忽视了它的潜在威力，当它迅速成长起来后，人类所拥有的技术手段都已经无法控制它，其中的一部分人高明的预见了大挤压的降临，这个黑洞将会吞噬一切，人类宏伟的移民计划顿时不再重要。

“社会主义的精神力量是不可小觑的，整个人类文明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财力去制造这么一个几乎牢不可破的战舰，仿照着太阳系的行星运行轨道制造了这么个庞然大物，这个战舰出现之初就吸引了众多系外文明的目光，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有各式各样的战舰、军队、远程打击到来，无一例外的，全部败于这艘战舰的星环之下，当银河系的白洞被做成发动机后，河系核心就此诞生，全权掌控着银河战舰。

“银河战舰可以自主创造宇宙空间用于航行，这足以在宇宙平面上规避黑洞带来的大挤压，凭借这一点，我们逃过了一轮又一轮的大挤压……直到……今天。

“当第四层级往下的人们得知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战舰中时，他们都疯了，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处于虚拟世界，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他们不相信自己会灭亡，尤其在得知战舰的粒子储备终有一天会被消耗完后，所有人都魔怔了。

“这个消息本来只有第三层级以上的人群才有资格接触，不知怎么就传到下面去了，这就导致大量的人群开始寻找退出世界的方法，各种各样早就被淘汰掉的宗教又被搬了出来，天天跪在一个地方祈祷忏悔，最后有饿死的，有被暗示自杀的，比比皆是，第四层级是最混乱的，一部分清醒的人前来了第三层级避难，一部分人也是开始信仰，剩下的……就是无休止的混乱。

“烧杀抢掠，无休止的暴乱与淫乱，人们将自己的怒火发泄于世间，发泄于各种各样的欲望，暴欲、性欲、贪欲……这些早就被高素质教化淘汰的东西卷土重来，于是如你所见，第四层级至今都没有清理完，前人明显没有预料到今天的场面，准备的巡夜人不足以快速处理这些暴乱，在核心的安抚与紧急控制下，第四层级用软硬皆施的方式镇压下来了。

“所以，甫平心同志，第三层级虽然稳定多了，但……”守门人的眼睛闪了一下，“步步为营最好，第二层级是绝对安全的，你必须和核心见一面，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想着你可能会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