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那生活才叫情调,尤其在十几年前,其韵更浓,且别说逢年过节了,单说在平时的日子里,几件寻常的小事就足够让你追寻和怀念一辈子的了。
尤其在冬天,寒假的日子里,小孩儿放了假像小山雀一样地聚成一群,在村里的每一块土地上疯跑玩耍,似乎没有一块土地是他们没有踩过的。有时候当你转到一个小土丘后面,拨开一团玉米的秸秆,没准儿就会发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冻得小手通红,在用一双新奇的眼睛看着你然后得意的咯咯地笑,似乎在说:没想到吧,我在这里都藏了好久了,都没有人能找到我。当你伸手去抱的时候,只听这孩子大叫“啊”“嘿嘿”几声狡猾的笑声,同时唰唰几片干枯得像刀子一样的秸秆倒你一怀一脸,当你拍打身上的碎叶时,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要想再次找到他,怕是得用上一个上午,真是古灵精怪。
有时候,走在崎岖的乡间小道上,会突然从路边渠沟的杂草里窜出一群的孩子,把你包围,这时才知道中了他们的埋伏圈。“去哪啊?”“到哪去?”......大大小小的孩子一起叫着,嚷着,闹着,有的摇着你的手,有的扯着你的衣角,再小一点的则抱着你的腿转悠。要哄好一阵子,一定得默许了他们许多的愿望才会罢休放你走,一群大大小小孩子,就像一群下山觅食的小麻雀,忽而骤来,转而骤去。“啊-奥,啊-奥...”就这样无邪地叫着,喊着又跑远了。试问,纵使谁能拒绝得了这份童真的缠绕呢?这里的孩子,摔倒了自己爬起来,顾不得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就去追赶跑远了的玩伴儿。划破了手,一抱拳头,痛完了就没事儿了,从不需要什么黄药水。这才是童年,这才是大自然间的孩子,天真烂漫,勇敢顽强,活泼而又可爱。
冬天正值农闲的时候,家里的壮年自然要出去找点活做,而妇女们则好生清闲,习惯性的大早的起来,不紧不慢的粗略的梳洗下,开始烧水做饭。伴着鸡鸣,朦胧中村里燃起了袅袅炊烟。黎明里一片寂静安详,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声振的好远......等丈夫和孩子都出门了,自己便拿了小方镜和密齿的梳子坐在院子里,开始慢条斯理的梳妆打扮,而这时已经日上杆头了,阳光已有几分暖意,柔和的照在她们窄根碎花袄上,洒在她们乌黑的秀发上,在梳齿上雀跃,这时候仿佛是她们莫大的享受,从她们惬意的脸上可以看出她们的幸福。轻指衔梳,舒缓的捋着,直到每一条发丝都顺滑开来。此时你若站在一个高岭上俯视,可以直视每一个矮小的院落,看到这一美妙的时刻。盘发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已经成了每个妇女的习惯,每一家,每一户的妇女把她们的发髻拢到后面盘成花式的发型。在民间这叫“纂”,是已婚嫁的标志,也是每一个成了婚的女人必须遵循的规矩,披散的发式那是未出阁的姑娘的发式,关于发型的要求和规定此中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是我们所不了解和掌握的。妇女们盘好了发髻,整了衣领,舒了袄褶,人也格外的端庄精神。收了妆台,便带上锁串门儿去了,直到中午,门吱呀一声,便是回来了。方圆几个村子里的村民她们之间都认识,这无疑是交际天才才可以做到的。
而老人呢,喜欢晒太阳,午后一两点钟的太阳最是暖和,村里的老人则三五成团的聚堆儿,搬一小板凳,找一向阳的干草垛下坐了,阳光可以透过棉絮直照到骨子里,里外暖和个透儿。膝下围着她们可爱的孙儿孙女,不声不响的转悠。老人们便唠起家常儿,声调和缓,一片淡然,聊的都是年轻时的事迹,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说的也是,一辈子的事儿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的完的呢。怪不得人们常说:“这人老了啊就爱回忆,唠叨个没完没了。”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老人不时地叫一声小孩的名字,因为不知道谁的孙儿跑远了。一个老人起了身,领回孙儿,揽在怀里,抱在膝上,继续他们未完的“座谈会”。孩子也默不作声了,鼓捣着手里的不知从哪个哪里捡来的小石头。这时候不知从哪条巷里拐出来的小贩儿推着一辆摆满各种小玩具和日用品的小木车,吆喝起来。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做不得体力活,出来好歹谋个营生。倒是忘记了他是怎样的吆喝,只记得那辆木质的别样的小车,招来了许多顽皮的孩子和爱凑热闹的人。男孩子握着拨浪鼓摇的咚咚响,像我则喜欢把玩着各式的发卡和花绳。
这种小贩儿,人们唤作“叫唤郎儿”,大概是源于他们别具风味的吆喝了。他不似其他的商贩,因为它的交易方式很独特,不用现金,而使用最原始的物物交换方式,他车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用我们平时理发剪掉的断发和梳头掉下来的散发交换。也正是有了这种交易方式,人们则习惯把平时梳落的头发攒起来,捋成团儿,藏在自家的墙缝里。我记得奶奶的院墙缝里总是塞着许多这样的花白的发团。每次“叫唤郎儿”来,我们几个堂兄妹就把奶奶的发团取出来,换得几件小玩具,而奶奶则总是拿来换个发网(拢在纂上定型用的,黑色,网状)或是几个U型的铝簪。
这种小贩儿不经常来,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经不起整天十里八乡的转悠,也因为没那么多头发用来交换,所以很久才来一次。物以稀为贵,这股新鲜劲儿,每次来都让我们很兴奋,所以每次都会陆陆续续聚集很多人,挑挑拣拣,热闹好一阵子。
再到后来就不见这“叫唤郎儿”了,听说这位老人在那年冬天去世了。这一行当也没有人继承下来,就这样随着老人的离世而消没了。
想来,这种和谐和安宁,这种纯朴的民间风情早已被快节奏的现代化生活冲淡的无影无踪。迎面走来一个人,问此人是谁?不认识,没见过,其实他就住你家楼上。人与人之间竟淡化成这种程度......
文/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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