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的岁月里走心

这一段时间里因为新房装修,我带着不过满月的糖糖住在娘家,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心会比以往更细一些,所以我悄悄的观察我的父母,并开始回忆我的成长。

在这个不靠着海边的村子,我的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我跟弟弟小的时候,父亲还在乡镇的地毯厂里上班,乡镇企业算是比较令人艳羡的工作,关于这一段时光,我只有两个片段,一是我和弟弟守在家里外挂锁的木门后,商量着该轮着谁喊妈妈了,其实那时候所有的农活都是妈妈干,往往我俩被锁在家里,吃午饭要等好久。另一个是爸爸领我去他的厂子,推开门以后,织地毯的姑娘们纷纷回头,隔着高高的木架子,向我扔糖果,满天的糖果。

妈妈跟我提过那时候的日子,最近妈妈看着糖糖就更喜欢回忆了,在我听来,妈妈作为一个女人真苦。家里四个姑姑,只有爸爸自己一个儿子,毫无疑问,妈妈一定要生一个儿子。我跟弟弟差两岁,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这么讲究,妈妈怀我七个月还在推磨,弟弟即将临盆时正是麦收时节,自己一个人收了两亩麦子,回家的路上还挑了麦子,在前头给爸爸拉一下爬坡的手推车,为了准备月子里的饭食,生产的头几天跪着烙煎饼,满满两大摞,在月子里就晒地瓜干,刚刚被做了结扎手术,下午就去地里锄地,疼痛难忍,直接躺在了地垄里。有时候,我看着妈妈哄糖糖的侧脸,竟不知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的爸爸其实很好,但在那个年代里,没有生活经验的爸爸妈妈糊里糊涂的过日子,才不过二十岁,就挑起了一个家,按爷爷说的,那时候的爸爸连一担水都担不到家。我想那时候的爸爸,少不经事,对上着班,留着中分头的他来说,处理婆媳矛盾,为妈妈的辛苦出头,是做不到的。但如果家里还剩两个煎饼,妈妈说爸爸一定饿着肚子,都给她。

都说养育孩子的前几年,是夫妻矛盾最多的时候,那时候的爸爸妈妈应该没有意识到,天天上班的爸爸,兼顾孩子和农活的妈妈,婚姻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还好,因为我和弟弟,妈妈坚持了下来,尽管妈妈因为生活的琐碎对我和弟弟的教育上实行棍棒教育,但爸爸却是从来不打骂我们的。前两天收拾出来我小时候的玩具,妈妈说有一次我们去县城,爸爸给我买了一个电子琴,25块钱,给弟弟买了一个会跑的玩具狗,20块钱,九十年代,你爸的工资每月不过70块钱,他对你俩一直都特别舍得。

妈妈现在总爱说一句话,要是你爸年轻的时候像现在这么心疼我,我也不至于总是想到死。

从小我就是特别让人费心的孩子,敏感而且缺乏安全感,在叛逆期,我与妈妈一直争吵不断,每每都是恶语相向。我的无知不知道伤害妈妈多深,她到姥姥家哭诉,会不会我们母女命中不和,一生都要彼此伤害。因为小时候跟妈妈肢体接触较少,妈妈又比较严厉,因此与妈妈互相表达关心和爱意也是近几年才有的情节。

初中升高中时,全体学生由大巴车拉往县一中报名缴费,爸爸给我二十块钱,在县一中门口的书摊上我花十六块钱买了两本书,具体我不记得了,应该类似于读者合辑一类的。回去的车费要四块钱,而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以晕车作为理由不坐车,跟老师说好之后,给家里打电话,让爸爸去接我,在地里干农活的爸爸以为我已回乡镇中学,兴冲冲跑到那,却被老师告知我还在县城。四十多公里的路,伴着轰轰的雷声和越来越黑的天,在我的望眼欲穿中,终于我的爸爸和他的破摩托车出现在了路的拐角。我嚎啕大哭,仿佛这么久的等待受尽了委屈。爸爸啥也没说,一句责备也没有,回家的半道还给我买了一个西瓜。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过分,后来从姥姥的口中我得知爸爸又焦急又气愤,却不舍得冲我发脾气,他说他最担心他的摩托车坏在半道上,还好,一路到了,没让我等太久。

读高中的我因为压力大,经常打电话,妈妈常常是一早来给我送饭,有一次她是骑着自行车到学校的,当时我正在早读,不过六点钟,妈妈在窗口喊我,满满一保温桶的鸡汤,还有水饺,都是热的。她是晕车的,跟我提过一两次,每次坐车来看我,下车之后常常摸不清方向,还好,也没走丢。还有一次,我在晚上九点给家里打电话,因为持续失眠,我说打算退学。同样的,我在教室,一回头看见站在窗外的爸爸,晚上十点,爸爸带着热乎乎的烙油饼来看我,他说你如果不舒服,爸爸现在就带你回家。我吃着油饼和煮鸡蛋,说爸,我还想上学。

大学之后,我在乡镇工作,离家近,二里地,我给我的爸爸妈妈做饭洗衣服,陪爸爸去地里干农活。我不知道那两年他们有多自豪,多开心,我以为不过是份工作,基层乡镇,那时的我因为男友读研,我回家来陪父母。现在的我因为远嫁四百多公里之外,才明白我以为那两年的陪伴是孝顺,对他们来说却是伤害,因为他们在我远嫁之后,久久的伤心,到现在也无法释怀。尽管我在新的地方有更好的工作,爸爸妈妈也不喜欢,他们想我的时候还要隔着好远呢。

妈妈来我的城市看我,她说我现在坐车坐的多了,都不晕车了。

我看着我的孩子,问妈妈,当时我要嫁,你怎么不拦着,妈妈说我怕拦了你,你以后会不幸福。

我爱吃羊肉,爸爸经常买,因为贵,只买一斤,我的碗里满满的肉,爸爸的碗里妈妈给他羊汤里加了水,爸爸说你多喝,我都喝了三碗了,妈妈的碗里是上一顿剩的稀饭。

我现在特别想哄他们,我也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舒服一些。现在的他们一回家,不管干活多累,都到小床前喊糖糖,一个月之后的我要离开,对他们又是一次难过。弟弟正在读军校,他们总说以后的日子就靠他们自己了,小老头和老太太,儿女回来不知要何时。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想好好疼你们,尽我最大的努力,妈妈你穿白裤子,粉上衣,会特别好看,别犹豫了,我给你买,一百五真心不贵,爸爸,那躺椅我一直看着呢,得给您挑个舒服的,马上下单就到货了。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再容我几年,我和弟弟再努力赚钱,到时候若是想在家里盖了小二层,咱就盖,不过我还是想要你们到我的城市生活,弟弟在部队,我来照顾你们。是不是儿女懂事了,懂事了,一直还是自私的,让你们这么大年纪到新的城市开始生活,但我真的想好好疼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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