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成了离行的思念,几经朝暮的忖思,回家是最好的归途。
“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刘端起酒杯,对着空中的弯月喃喃说着。离家三年,老刘早已经习惯了外边的生活,然而孤寂似乎没有忘记这远行的独偶,每当明月当空时,它就粘着微风透过窗沿,缓缓来到他的身边,那一颗毫无防备的心就这样被虏获了。
“阿嚏”老刘打了一个喷嚏,身体也随着抖了抖,双腿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双手也紧抓着手臂搓了又搓。他爬了起来,原本那温暖的被窝硬是生生扯了开来,他一个箭步跃到窗前,伸手拉拽着那破旧的窗边,然而一个瞥眼,那一轮明月就深深扎进了心,也深深刺着那一颗离行的愧疚的心灵。老刘转过了身体,正正望着明月,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睛,就只差夺眶而出了,不过还没等到泪水夺眶而出,同住的舍友就大声吼了起来“你傻站着干嘛,还不关窗啊,你不冷啊,老子快冻死了”。被这样一吼,老刘也清醒了,他关上了窗子,也就回到床上去了,只是掩住了头,也不知是睡去了还是依旧醒着。等到第二天早晨,老刘双眼肿了起来,等舍友看到他时,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再去询问他去哪时,老刘叹了口气,望着那木窗说了一句——回家。
老刘工作于一家工厂,仿佛是一家生产模板的工厂,不过他就只是站于流水线旁搬运模板的小工了,或者以工友间调侃的玩笑来说,就是一随处可捡的小工罢了,既登不上技术的话题,也谈不上难度的言论了。每早八点,老刘就准时等在了工厂门前,它想早点上班,也想早点拿到工钱。等了大约一刻钟,门开了,老刘第一个冲了进去,就好像土地改革时批斗地主一样积极。到了流水线处,他换上工作装就开始挣钱了,每搬一块他都会记着,而身边的监工也会记着,毕竟模板是实木,需两个人一起抬,那就好了,每抬一块模板,工厂给他们一毛,不过一天下来他们每人最多也就赚到一块。因为他俩一天最多能抬二十块模板,二一添作五,各自拿到手的也就一块了,要是哪天温度偏冷或偏热,那就真的不足一块了。
老刘刚开始来的信心和那一分赚大钱了斗志,不到一年就湮灭了。起初流水线上缓缓出现的模板,他们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就搞定了,等到斗志湮灭之后,开始慢慢堆积如山,再后来就有点独木难支了。监工开始了对他俩的呵斥,甚至是谩骂,有时候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老刘的脸上,他没有去顾及那一份呵斥和谩骂,仅是低着头慢慢挪着步子,拖着那过百斤重的模板,一步一步挪向了另一条生产线上,而两条仅隔着二十来米,这一小段路对于老刘来说却是如此的漫长。
一天就在呵斥和谩骂中结束了,老刘回到了宿舍,仿佛世界都静了下来,他躺到了床上,手臂和腰背上的肌肉非常酸痛,老刘咬得牙齿都呲呲作响,微微抬了一下手臂,可是手臂都没有离开床单一寸,就掉了下去。老刘闭着眼睛,耳朵里嗡嗡响着,肚子里咕咕叫着,紧接着舍友哇哇叫喊着。舍友也是躺在了床上,嘴里哇哇叫着“疼啊”,老刘也没有搭理他,不是不想搭理,是实在没力气说话了。他的舍友是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以前生过大病,所以较为瘦弱,固然干起重活来就力不从心了。
老刘和舍友就这样干了一年,到接近年底时他俩还没拿到他们的工钱,相互商量了一下,就去监工那边探探口风去了。监工是一个络腮胡、大圆脸的壮汉,手里拿着泛黄的本子和一只只剩半截的铅笔,嘴里叼着一支香烟,靠着墙壁静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老刘。老刘走到了监工面前,有点胆怯,还没说话,监工就问到:“你啥事啊,干活去啊”。老刘也点头哈腰般抖了抖身体,陪着笑脸,问了一句“你看要过年了,我们这个工钱啥时结啊”。监工什么话也没说,比了一个回去的手势,摆了摆头。老刘也就回去了,在他心里出来做工就得安分守己,回去和舍友说了说,舍友意识到老刘的怯懦,也就摇了摇头,没再去追问。
这一年老刘没有回家,舍友也没有回去,他们都留下来了加班,一起做着那苦累的重活,或者过年唯一高兴的就是三倍工资吧,他们都签了字据,大年三十至正月十五都拿三倍工资,签了字据他们都安下了心,然而年夜饭就没那么丰盛了,仅有一锅猪脚,还是汤多肉少,老刘想想就这样吧,凑合凑合。
工资就那样拖着,老刘也活出了鲁迅先生笔下阿Q的味道,依旧安慰着自己,就这样鼓励了自己三年,他终于辞职了。
老刘辞去了工作,带着那苦苦哀求了许久才换来的一千五百多块钱,奔向了宿舍。等到第二早,他收拾好行李时,舍友才醒了过来,等到舍友询问老刘去哪时,老刘只说了一句——回家。
三年前,门口的核桃树还泛着绿叶,花絮随着风儿一摆一摆地脱落下来,有的落于房檐,有的落于花篱,有的落于地面,有的就很凑巧地落在了他的头顶,他也没去拨落它们,只是静静的呆立着,仿佛钻进了那一幅梦境。待他拿起行李要离开宿舍时,头顶还顶着一片绒絮,他摇了摇头,深望了一眼地上的绒絮,就迈开了大步,奔向了车站。
车动了,窗外的房屋都在往后退,高低不齐,杂乱无序。
天黑了,他也到家了,父母早已经等在了门口,仿佛预先就知道他会回家一样,可他哪知道父母已经等了三个年头了。
作者笔名:子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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