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清晨的电话闹钟响起,摸索着划过屏幕再睡十分钟,用被子蒙住耳朵。
梦还未开始酝酿接续,闹钟如魔音又响起。空调被隔音太薄,想来端午节已是昨天的事了。
起来吧,要靠工资温身饱肚。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两眼惺忪去洗漱了。对着镜子,我身高中等,胖瘦匀称,麦色皮肤,圆框眼镜。在班以上的毕业照中,我找自己都需要一定时间。
门外卖早点的阿姨在冲我打招呼:老师,今天要加豆浆吗。
我不是老师,我妈是老师。
更正了两次,在她第三次这样叫的时候开始,我就只冲她笑咪咪了。
叫什么远远没有一份合胃口的早点重要,不是吗?
再后来,叫老师的人多了,想想自己每天这样固定的生活轨迹,与老师相差的不过是我寒暑假依然上班,称呼而已。能改变了我什么。
车滑出小区街道口,紧排着车龙挪动着出发了。
昨夜电影片中那种一路驰骋的痛快,在这个小县城是体会不了的,慢而不堵,己是运气。在拥堵这个点上,城市不分大小。
迷糊着走进财务室,见到原来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台面清爽,只剩下一台电脑。忽然清醒过来,昨天己搬到楼上独立办公室了,再也不属于这里,尽量它也是我分管的一部分。讪笑着,在同事们的探照灯般的目光中,我独自的走向楼梯。
宽敞的楼梯间里,一步一步,慢慢往上。一个个念头在飞奔而过:分部的入账财务跟进今天到哪一环节了?没看到老搭档文宏,是被电脑挡住了?该不是他痛风又发作了?
皮包里摸索了一会,才找到钥匙。试了又试这把簇新的钥匙终于开了门。
窗帘是拉开了,整面玻璃窗毫不犹豫的给早晨的阳光助威,书柜的磨砂门的反射着金白的阳光。
今天太阳真好。
书柜二米处的办公桌宽长,沿着桌边走好几步才绕到后面的椅子坐下。桌面反着幽幽的暗红色,手一按,留下了痕迹久久不散。不甘心的再抹了抹,皮肤的油脂留下的印记更大块了。
高背椅子软棉,坐下去底盘在转,总觉得坐不到位,不及原来的藤椅舒适。
站起来把隔光窗纱唰的拉密实了。心想,明天在桌上放个盆栽吧,会更有生气一点。
一簇青绿配暗红,如同愣头青夹杂在稳重的上层里,生长的锋芒与沉重的暮气是搭配否?是融洽否?能长大否?。
打开电脑,登录上熟悉的系统,清醒一下头脑,捋清该做的事情啊。
坐下来,椅子不听话的旋转了30度。还是原来的藤椅那种韧性而又坚定承托着的感觉比较好。
想来,那张藤椅在公司里的工龄远比我十年的工龄长。它最初的主人是我的领导,张姨。
张姨是北京人,从小跟随父亲南下,举家迁徙至这个小县城,成长,成家,工作,在前年退休了。小县城并没有掩埋她生于天子脚下与生俱来的聪明能干。
我毕业后刚到公司当小妹,着实对她的风风火火印象深刻。最记得当时在业务部门,见她与业务主管清算,算到最后把笔往桌子上一拍:绝对就是这样!这句口头禅经常是一件事情的最后结束语。伴随这句话,是她转头径往门外而去,不留解释的空间。更令人惊叹的是,她说的结论常常也是对的。习以平常的业务主管赔着笑,而傻愣的我对着这白衣黑裙脊梁笔直而去的背影,甚是畏惧。
业务的三年,爱外跑爱新鲜爱交友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认识了很多业务上的朋友,白天工作,晚上聚会,很是开心,感觉当时缘于长辈压力回家的遗憾有所缓解。
快乐日子总是不长久的。知道被选择为张姨徒弟时,单想到闷在房里对着这个灭绝师太,再加上失去随时外出的自由,心里极不情愿。是我太有礼貌了吗?还是哪里做得不好?在莫名其妙的不明过了好几天,到财务的报到了。桌子椅子位置都安排好,办公用品标配整齐。见旁边同事桌子上摆了盆仙人球,心生羡慕。不料张姨上班一到办公室就让同事撤了,理由是仙人球不适合守财,那盆仙人球就在窗外被风吹日哂,黯然自灭。
我一慣不在意自身以外的物件,但皮椅实在闷热,在空调房里坐着椅垫不断发热,比周围的凉快又高上几度,着实体会到坐立不安的表象。这这这怎么能坐得久?
瞄见旁边空置的一张旧藤椅,好奇心一动,礼貌且坚决提出以新皮椅换。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张姨,愣了愣,说这是我原来坐的,很多年了旧了,打算不要了,还是新椅子的好。我坚持我很喜欢。张姨笑笑同意了。
既然您允许予我椅子,我一定会接受您的任何方式的教导,学您的毕生所长所知为我所用。
坐着张姨曾经的椅子,我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思一虑,从零学习财务,从全面考虑问题。而张姨,像老母鸡慢慢孵化我。
慢慢的我柔顺,细心与爱热闹,搭配着张姨。与其说我们是上下级,其实更是朋友,更如母女。她退休时对我说:马莲啊,现在回想以前,总觉得,一个人在哪里做事,与谁在一起,在哪个地方生活,是注定了的。
张姨现在已经知道我的成长的消息,是否也会是当时一样的笑容?只是,我也不好坚持把那张摇摇晃晃四脚缠满胶带的藤椅往这里搬了,有机会,买回一张一模一样的藤椅,一定会的。
老总嘻笑着脸,从隔壁逛过来了。我连忙站起来,熟练的迅速弯起嘴角。新接手的部门还没了解,脑袋一片空白,且听且答吧。快点进入角色,马莲,快点进入角色。
近来事情多,老总头上的白发好像又长长了些。十年前刚见他,还是个上下楼梯用跑的年轻老总。近年来在公司里没见他跑楼梯了,慢悠悠踱步倒是常态。
您看着我长大了,我看着您成熟了。
从张姨手上接管了财务,在决策事情上是稚嫩的可笑的固执。甚至因为一件小事在细节上与老总不一致,而在会议上拒绝签字。虽然老总并没有说什么,沉了沉脸在会上把事情过去了。会后我被骂得如一大盆狗血淋头。
当时他说的两句话,炸雷一般,令我时常回想:马莲,做事先划算一下,值不值得?不管别人做法,自己该做什么能做好什么就做什么。
当年的小心思,在过来人的眼里一览无余。是啊,事无巨细守住各种条条框框,有坚持是特色,但是造成没有弹性的空间。需要学习的是看到、感知到全局需要的是什么。
马莲,悟到,再做到。您我合作愉快。
闲谈间,业务部门的一个年青人拿着资料,轻轻敲了敲门,一脸笑容。
年青人凝视着老板瘦削慢慢走开的背影,一脸畏惧与崇拜。
这一幕,感觉像昨日那样鲜明,又像隔世那样久远。啪的一声,手中的笔落在桌面滚了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