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家都这么在小广场上的长凳上坐着,坐在一块平时一贯清晰的长方形阴影里。今天的太阳躲躲闪闪,天上布满大块大块的棉花状的积云,阳光虽不能朗照,但地上的阴影仍隐约可见,并且同往常一样地在不断萎缩。一阵热风吹进来,卷起广场中央的杂物:雪白的塑料泡沫贴着地奔跑,你追我赶;黄色的烟头骨碌碌地滚动,在长凳边聚成一堆,交头接耳,鬼鬼祟祟;纸片和食品袋呼呼地“阙起而飞”,碰到广场中央的美人榆,噗地一声“抢榆枋而止。”引得树下的柔嫩纤细的草茎嗤之以鼻,撇撇嘴颇为老道地摇头叹息;白蝴蝶无声地煽动翅膀,从草尖儿轻巧地飞起,在美人榆上空盘旋,它是把黄绿鲜艳的树叶当成盛开的鲜花了吧?西南角走过来拄着拐杖的老汉,他敞开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向两边翻动,像大鸟张开了翅膀;惠民超市里走出买菜的时髦阿姨,她色彩斑斓的丝质长裙,在风中窸窸窣窣地起伏,像彩色的河水在欢快地流淌;超市两边的屋檐上各挂着一面红旗,空中的大风吹得它们哗啦啦地招展,像汹涌的革命的洪流,勃发着热烈奔放的激情;老人的白发被风吹得一根一根地上下张开着,桀骜不驯地诉说着老当益壮;孩子们拿着玩具,乘着风势在空地上跳着跑着,尖利的叫声放肆地穿过风,越过云,久久地回荡在广场上空……
附迟子建的《花瓣饭》片段:
风把屋檐下已经干枯了的艾蒿吹下来了。它从窗前划过,就像一条灵巧的腿,轻快地跳过一格一格的窗棂。这艾蒿是端午节时妈妈插上去的,说是辟邪。想必这屋子已无邪气了,它就像一个兴完风雨的巫婆一样走了。
风不是一股,而是很多。在我眼里,他们有粗有细,有强有弱。菜园的风就是细弱的风,它们吹拂着肥瘦不均的菜叶时,阔大的叶片只是微微动着,摇摆得并不热闹。所以白菜叶上的黑瓢虫不至于被晃得落下来,在豆角花上嘻戏的蝴蝶更是安然无恙。而瘦的菜叶,也不过耸着身子晃悠几下。可是你看半空的那些风,它们可就强大得多。乌云被吹得一抖一抖的,脸色越来越青。狂风还使乌云的脸出现许多皱纹,它分明就要哭泣的样子。那些义无反顾撞向南墙的风,由于被碰了头,觉得没了面子,便不再回头,干脆忍气吞声地自消自散了。至于那些奔跑者的花花绿绿的鸡,你看它们羽毛上的风吧,它是那么柔和、轻易,那羽毛被风掀得一瓣一瓣地张开,仿佛花儿伸着舌头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