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再也打不进去的时候,陆谦并没有特别的慌张,他知道如果一个人不想联系你不想让你找到她,她总有办法,也许这一切她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想了想他给子衿打了个电话:
“丫头,别来无恙?一切都好吗?”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子衿笑吟吟地问道。
“我想跟你探讨下人生可以吗?”陆谦平静地调侃。
“当然可以。你想怎么探讨?”
“认真点,真的是在跟你探讨,我想问你,如果你被非常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会怎样?”陆谦说的很严肃。
“啊?哥,你被人骗了呀?我就说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子衿赶紧问道。
陆谦打断了她的话,“别扯远了,不是我,我是说假设是你被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会很伤心难过吗?”
“你说我啊,要骗我的人怕是没出生吧?不过要是真的被信任的人欺骗了,我就接受呗。来啊,互相伤害呀!大不了我也骗一次,找回点平衡。”子衿倒是说得轻巧。
“这就是你的答案?”陆谦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呀,你觉得肤浅呀,也许有的欺骗就是善意的谎言呢,他的初衷可能是好的呢,比如上次你假装自己是别人,不认识丁梦圆。丁梦圆要是知道了,也不一定会生气吧。”子衿说到这个事的时候也有些迟疑了。
“事实上我今天跟她坦白了,她一时无法接受。其实我也能理解,我跟她通信六年了,她可能把我想象的太好,太信任我了,她不能接受我居然以另一个身份跟她相处了一天,在她看来,这似乎是在试探调查她一样。”
“哥,你分析的也有道理,她一个乡村女孩,没见过世面,这么些年,你于她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把你看得很父母亲人一样重要,如今得知你欺骗过她,肯定一时没办法接受。我当时就说吧,让你们相认,你又害怕伤害人家的自尊,我觉得是你自己也没做好准备,别不承认,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对她动了真感情。”子衿很冷静地说道。
“也许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试图逃避,那个真正的自己。现在想一想是我的问题,这么多年,我一直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现在我要怎么办呢,其实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习惯一段时间就收到她的信,习惯她给我描绘的不一样的世界,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吧?”
“哥,你说如果我们都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勇敢地去追求心中所爱,那世界还是会有很多伤害吧,不如抽时间去看看她吧,她是个值得拥有爱的女孩?”子衿似乎变得越来越理性,她听见自己的心也在轻轻地抽泣。
“我想现在还不能去,需要给她时间让她来消化下。”
“也好,哥,我十一放假陪你一起如何?”
“可以考虑,我定下来再通知你。”
挂了电话,他又回忆了一遍那天的相处,他想还是他错了,她那么善良敏感的心灵,她还兴高采烈在信里跟他描述过,在电话里跟他讲过,而他却假装像是听故事,还一厢情愿以为见面会是个大惊喜呢,还好提前坦白了,这事儿晚一天伤害就会更多一点。
撒下的谎言确实需要无数的谎言来掩盖呀,陆谦几乎一夜未眠,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被裹挟住了,他终于承认,也许他已经把她种进心里了。
第二天丁梦圆的两个眼睛肿的跟灯泡一样,精神也萎靡不振,像是得了一场重病,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去上课。
教学楼前碰到徐沐阳,把徐沐阳吓了一跳,一晚上不见又变回村姑了,且精神还那么差,她没有理他,毫无表情从他跟前走过,也许看没看见她都不一定。
他看见她就这样走过,用不大的声音喊了几声,“丁梦圆,丁梦圆,......”然而也并没有得到回应。
中午他有意打电话向她们宿舍同学打听,一姑娘说她接完一个电话就这样了,貌似很伤心难过,大家也不好冒然相问,并且告知两餐都没好好吃东西了。
徐沐阳赶紧去食堂专门要了一份粥,站在她宿舍窗户前,敲了几下窗户,丁梦圆拉了窗帘看见是徐沐阳,很抱歉勉强地笑了下,“学长,你要找我吗?”她的声音很轻。
“嗯,傻丫头,天大的事也要吃饭,我给你要了一份粥,你多少吃一点,好吗?”他的声音很温暖,像秋风亲吻落叶,丁梦圆突然想哭,昨晚以来她的胸口如压大石,就算再强的体力消耗也未能削减那样的酸楚,她强忍着,“学长,你等一会,我出来。”
不一会儿她简单梳洗了下,出了宿舍门,等在门口的徐沐阳一见她那苍白的脸色就越发得心疼,“梦圆,走,咱们先去食堂,先把这碗粥喝了再说,放心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大概都容易散失理智,丁梦圆听着这样的话,一时控制不住,掩面而泣,头也不自主地靠在了徐沐阳的肩上。
徐沐阳有种幸福来得太早的感觉,他很仗义地说道,“我的肩膀随时准备借给你依靠,想哭就哭出来吧。”
丁梦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也许你不会理解,别人的一举一动会给一个从小穷怕了看大人的眼色长大的孩子带来多少的恐惧感,从上一年级开始,我非常地努力地上学,勤勤恳恳地做家务,捡废铜烂铁帮家里分担,我就是害怕爸爸妈妈一皱眉一不高兴了,就不让我上学了。别人看我很懂事,爱学习爱做家务不撒娇愿意永远穿旧衣服,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也是个小孩,我也想玩,我也想撒娇,我也想穿漂亮的衣服。”
徐沐阳只是静静地听着,慢慢地陪她走着,丁梦圆继续说着,“可是小学毕业了,父母还是不想让我继续上学,不管我学习有多好有多听话,都是一样的结果,这时候我碰见了我的贵人,如果不是他,我也许早就结婚生子,如今也是像我妈妈一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而后漫长的六年,我的生活有了新的向往,我跟支助我的大哥通信,他的每一封信,一字一句对我来说都如同珍宝,我把他当成恩人、师长、大哥,甚至在我心里,父母都无法取代他的位置。可是他却假装另一个身份来试探我,我真的不能接受,我那么真诚地对待他,现在就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可笑。”
她不说了,只是静静的走着,“也许他可能只是怕伤害到你,却用错了方法,我从小衣食无忧,可能无法理解你的敏感和酸楚,但我相信那位大哥他既然一直默默无闻支助你那么多年,还事无巨细帮你和妹妹操心学习用品生活用品甚至还考虑到衣服鞋袜,一点一滴都说明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们虽然在阴冷的环境里长大,但我们不能拒绝阳光,更不能怀疑阳光的温暖,要是换成是我,我会更加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仅此。”徐沐阳很冷静地开导他,这个二十二岁的大男孩的内心就像他的笑容,温暖而干净。
丁梦圆感觉自己的心居然没那么疼痛了,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狭隘了,对呀,阳光很温暖,为什么要去怀疑他呢?此刻她主动要求找凳子坐下喝粥了,阳光就这样倾泻在她那有些凌乱的头发上,苍白的脸终于开始有了点生气,她一口一口喝着粥,徐沐阳微笑地看着她,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心里温暖极了。
经历这一次,他们的关系由生疏变得亲密,阳光下的倾诉让这两个年轻人心拉得更近了,丁梦圆开始觉得,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人愿意陪着她愿意听她讲故事,真的很美好。只是她依然觉得她只能这样原地踏步,贫困的家庭,沉重的负担让她不敢奢望爱情。
日子过得很平静,丁梦圆依然学习兼职两不误,只是她内心却是更加坚定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再像玻璃那般脆弱不堪。
徐沐阳依然有意无意地关心着她,不越雷池一步,也不刻意拉开距离,他经常会在她的宿舍门口等着,或是看天色晚了,特意装作不经意去面馆吃面然后接她一块儿回学校,一来二去,面馆的伙计们都知道了丁梦圆有个帅帅的男朋友,丁梦圆不置可否,她不敢想象这样的未来,所以她只好让自己更加忙碌。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丁梦圆彻底觉悟,有些爱情注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那天她一个人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就突然被葛静怡一群女生包围了,一个女生先说道,“你这个小狐狸精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敢勾引葛班长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定过娃娃亲的,以后毕业是要结婚的!”
丁梦圆木然地看着葛静怡和她的这群姐妹,“你是说徐沐阳吗?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把他当学长而已。”她淡淡地说道。
“你们走得那么近,谁信呀?我们这有个保证书,你在上面签字,保证以后都不见徐沐阳。”另外一个女生说,还拿出来一张打印好的保证书。
丁梦圆没想到她们这么过分,没理她们继续往前走,她们倒是也没继续围过来,估计也就是吓唬吓唬她,只是后面传来的话更刺耳了,“你看你连穿的衣服都是别人捐的,有什么资格跟我们静怡抢男人呢?”“你知不知道这年代依然讲门当户对,你呀就别做灰姑娘的梦了,不可能的,现实点吧......”
这世界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丁梦圆内心是受伤的,要说起初她可能还会心存一些幻想,那么此刻她已经心灰意冷,接连的重创让她开始怀疑人生了,她就这样有些迷茫地在校园里面走着。
一阵风过,她突然想起简.爱来,“你以为我会无足轻重的留在这里吗?你以为我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吗?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缈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如果上帝赐予我一点美,许多钱,我就要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以社会生活和习俗的准则和你说话,而是我的心灵同你的心灵讲话。”
每次想起这段话,她就有了更多的力量,是的,现在的她也许不配拥有对等的感情,那么她就更加勤奋地努力吧。她轻轻地对自己说道,“总有一天我会不再贫穷、低微、不美、渺小,我会拥有许多钱,拥有更多的美貌,我可以与你们对话,平等地争取我的爱情。”
经过风经过雨经过疼痛突然就学会了坚强,她想这一路都是风景都是财富,来吧,都来互相伤害吧,谁也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