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课桌上的书被风吹到随便哪一页，旁边放一支没有笔芯的空笔筒，心满意足地摸着背后收拾好的书包，然后在后背用手指比划着倒计时。
“铃铃铃！”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空荡荡的走廊里瞬间充满了学生们，有百米冲刺的，有慢慢悠悠遛弯的，有着急上厕所的，还有驻守在原地生无可恋值日的。人群像值日生手里的黑板擦，拍一拍，粉笔灰顺风而上，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校门口，沿街的零食摊位生意兴隆，被家长接走的同学看着自己回家的同学蹲在地上挑选着用色素和香精精心制作出的廉价美味，听着旁边他妈边拽他边和他说，“都是香精、色素、防腐剂，你知道那是怎么做出来的，现在的商家啊，真是……还看什么看，你不怕变木乃伊啊。走走走。”
“真不想学生们开学啊，”旁边的姑娘踩着高跟鞋发着牢骚，“刚坐了几天舒服的公交车，又该人挤人了。”
“熊孩子啊。”这世界对熊孩子的恐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极有可能你想替家长教育小熊的时候后面会突然生出一位张牙舞爪的母熊。
中学是临着住宅区建造的，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住在周边，即使不是上学的日子，也很容易就可以约出来见面。
当然了，因为近，也很容易在三五成群拉帮结伙的时候碰巧遇见在菜市场溜达买菜回来的爸妈，“呦，你们都去补课啊？”
黑板上写着今天的值日生的名字。水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拖布在走廊上面写出一个长长的“一”字，当他锁门回家的时候都没有消失，因为结了冰。
第二天中午，教室里照常的集体活动：吃午饭。
董承被拉到教学楼的东边，那边刚好在施工，校园的墙被切开一个大口子，方便了许多的小混混。
“你就是昨天拖地的值日生，对吧，”年龄相仿的男孩们，一个怼着另一个人的肩膀。
“嗯。”
“那就成了，昨天去教室里拿篮球。结果被你留的冰场给滑着了。说吧，怎么赔……”一边说，男孩揽着他的肩膀走到了施工地的外面。
女老师的办公室就在东面，下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课代表是个瘦瘦的平胸女同学，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门锁一响：朝鲜族的地理老师在刷韩剧，爱看综艺的历史老师在做减肥的瑜伽，过道上刚好放得下瑜伽垫子，屋子里有淡淡的苹果味道，还有两位女老师坐在里面聊天。
“走吧，亲爱的。”胖胖的历史老师收好瑜伽垫，把教具放在课代表的手里，踩着上课铃声往教室里面走。
开着窗户的男老师们的办公室比女老师们整齐一致多了，除了个别人以外，大家团坐在小功率的电磁炉旁边，等着刚刚下进去的丸子、羊肉卷和青菜。走廊中间的是广播室和教导主任们的办公室，几位领导站在窗户口看着“校外人员”在学校之外的事，双手叠在胸前，让人想起解放前买不起戏票的人，站在远远地地方，倒是不用垫着脚。
学校的墙壁连着一栋居民楼，一群人移动到了居民楼的阴影里，刚刚好挡住了所有人的影子。开始时差不多是静止不动的，只是几个人叉着腰，或者是踢踢脚边的东西。后来涌动得越来越厉害，就像是蜂群抱团的样子，外面包裹着一层施工剩下的尘土。吵闹的声音惹恼了楼上的居民，窗户被哗啦一声拉开，破口大骂。楼下的小蜜蜂们不甘示弱，注意力对准楼上火力全开，有的开始捡起手边的石头砸窗户。直到警铃声，这帮孜孜不倦的小蜜蜂才作鸟兽散。
剩下董建，像是工地里的农民工，腰酸背痛，灰头土脸。校服套在他身上的时候可以看出，第一年入学的时候对自己未来几年长高的希望有多大，可惜，临近毕业了，校服还是没被撑起来。他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洗完脸之后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时候看见正在班级里“演讲”的主任，双目对视之后，知趣地拿着书包等在走廊里。
“家长不来，你也别来了。”董建一天内第二次被男人搭肩膀，这次还是个老男人，每个字都喷出臭烘烘的烟气。
平胸的课代表比男孩高出半个头，在教室里收作业，到后门的时候偷偷往外瞧了一眼。她见他湿着刘海的脸面无表情地和主任站在一块，看着他拎着自己皮囊空瘪的旧书包从学校的破口子走出去，掏出口袋里的唇膏。
2、
校门口的守夜大爷打开收音机，入冬以来的每天都在降温，收发室的窗户上结了一层霜，只能看见里面鹅黄色的灯光。
被锁住的教学楼正门被瘦小的身影挤出一条缝隙，空旷的教学楼里想起细小的摩擦声。
一束光在教室里搜寻着什么，董建被突如其来的身影吓得向后躲闪的同时撞在了电源的开关上。
收发室的收音机音量被调小，老人渐入昏睡。
从花坛里溅出来的泥水挂在周围墙壁上，温度升高又下降。
3、
警察来到第二天，直接带走了董建。
新闻上曝出某中学的监控视频，是董建被欺凌的时候教师办公室的视频，老师们看着热闹，手上拿着吃的，就好像隔着屏幕，有说有笑像是在讨论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董建不是亲人，父母离异以后他跟着爸爸住，可恰巧那天晚上要是丢在了学校，爸爸出差并没有人回家给她开门。
“可是并没有直接的犯罪证据啊，”课间操的时候课代表拿着手机看着自己从来不看的新闻，“现在犯罪现场就在咱们的教室，天助我也。”
“说什么呢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瘦子啊。”另一个女同学在教室的外墙上拍打着黑板擦，“口味还真是独特。”
4、
站在漆黑教学楼里的董建想起白天主任身上火锅底料的味道摸索着进入了主任的办公室，把电磁炉和锅运送到教室里。
看着开着的女老师们的办公室，董建开心了起来，晚上的教学楼停止供暖，而那些女老师的办公室里有衣服和座垫。
一会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瑜伽垫上的董建穿着女老师们五颜六色的大衣，下面垫着软软的座垫，做高兴的莫过于晚上能吃上一顿自制小火锅了。
当然了，还有饭后水果，一箱子历史老师的苹果。
余天进来的时候发现吃着火锅的董建吓了一跳，白天刚刚组群打完他，没想到晚上的时候还有心情吃东西。
他想吓唬一下董建，却没想到董建在仓皇之间打开了灯的开关的同时把火锅撞到在桌子上，浓郁的汤汁瞬间淹没了余天在找的作业本。
余天冲上前去，最下面是自己的本子，里面夹着的几张百元钞票都变成了火锅味，那是他准备那天晚上请喜欢的女孩看电影的钱。
怒气冲天的余天关了灯，在黑暗里冲董建挥起了拳头。
后来觉得不过瘾，又拿起了黑板下面的教具，董建站在桌子上，余天追到桌子上。
穿得厚厚的董建觉得拳头没有白天那么痛了，正在他想着等余天溜号的时候从前门还是后门逃跑的时候，余天踩在了铁锹上，手把的地方刚好打住他的鼻子，他向后寻找支撑点，那是唯一一扇用来疏散火锅味道打开的窗户。
5、
一天以后董建重回校园，挨家挨户给老师送衣服，直到毕业这些老师也没再为难过他。
“你偷工地里的铁锹做什么啊。”课代表坐在董建旁边，坐着的时候并看不出身高差。
“我看你有几次在放学的时候滑到在刚拖完的地上，教室里没有工具，那天晚上想着反正也没事，所以就……”
“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