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雨点滴落在车窗上画出一条曲折的轨迹,歪歪扭扭的让人心烦。窗玻璃把我的鼻子挤得变了形,周遭一团雾气,湿漉漉得像戴了浸了水的口罩。

  耳机里响着的是庚澄庆的《春泥》:“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

      我就这样离开了……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学吉他只是我在看综艺节目的时候随口跟老爸提了一嘴,没想到雷厉风行的老爸立刻把我之后的音乐生涯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宿命”的安排下,我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是一把带着银白色小边的黑色民谣木吉他。暑假便稀里糊涂地进了一家吉他培训班。

  我就是在那遇到他的。

      其实我是个乐感很普通的女孩子,普通到17岁还是只会咿咿呀呀地唱几首流行曲,这辈子拜了佛烧了香都不可能在音乐界混出个所以然。但是父母对孩子总是会有极大的自信,我就是这份自信的承受者。

  我进入培训班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开班一周了,我连起步线都比人家慢了一大截,教吉他的老师是一个跟老爸差不多大的大叔,身材很丰满,脑袋很圆,他还有一个助教,跟他差不多大,一头凌乱微卷的长发,留着络腮胡子,看久了觉得他有点像流浪歌手。刚一进班胖大叔就给了我一把小指甲刀让我把指甲剪了,然后我第一天的学习任务就是来来回回摆弄那六根弦,53231323,53231323……

      第二天我是赶了个大早去上课的,比开课时间早了一个小时,于是我便蹲在教室门口的楼梯上啃早餐面包,楼梯道很狭窄,我和我的吉他光明正大地挤满了整个空间,以至于他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把脸从面包里拔出来,狼狈地抱着吉他侧身给他让路。

  我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正在适应新环境,也不熟悉是否有这么个同学,或许他是隔壁班学画画的也说不准。他走过之后,我便背着吉他站了起来继续未竟的“事业”。

      “你是来学吉他的吗?”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咽了口面包望向他,跟我差不多大吧,并且回应道“嗯。”

   “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说我是坐爸爸的车来的,之后便是一阵沉默,直到胖大叔来了打开了教室的门。

  胖大叔跟他在嘀嘀咕咕地说话,但我在玩手机也没听清楚说了些什么。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都在复习自己昨天的内容,我也在扒拉着53231323。胖大叔就打断了我们,说是来了一个新的助教老师,我抬头望去就看到了他也站在了讲台上。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好好地打量他,他那天穿了一件灰色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他有着很健康的小麦肤色,留着当时很流行的三七分发型。

  我望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我……

   胖大叔讲了一会便要求自己练习了,还单独给我开了个小课堂教我doremifasolasido的指法,当我正在吭哧吭哧地用指肚按着紧绷的弦,他的脚步就在我身边停下来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我的手指上,告诉我说:“这个要按紧点,不然音不准。”

  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有一小块刺青,看上去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他按下来的时候手背上凸起了青筋,我看着发了呆,丝毫没有感觉到手指的疼痛。

          “知道了吗”,他说着,移走了手指。

          我顿时回过神来:“嗯。”

  然后我的指肚上就有了一道红红的弦印。

        一上午的课,三个老师来来回回地转圈圈指点同学,因为我是刚来的,坐得比较偏远,很少有老师会踱步到我身边,但是他却时不时路过,一会伸出手指按按我的手指告诉我要用力按,一会指指我的胳膊纠正我的姿势,偶尔还会停在我身边休息一会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并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要他在我身边晃悠,我就紧张地不知所措。

  结束的时候,我匆匆收拾了东西就跑。

     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莫名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但是多了对之后日子的些许期待。

        之后的每一天清晨,我俩都会遇见,他在教室门口听着音乐,我在楼梯上啃着面包,彼此都不言语,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空气在我和他之间流通着,我总算体会到了那种同一片天空下的小庆幸。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连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从心底窃喜。

  整个培训课程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吉他的所有和弦也会弹几首简单的曲子了,我与他的交流并没有更进一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连姓氏都不知道。

  但他是教我最多的,他会伸出一根手指触碰我的手指,有时候还会把伸出来的手指小心地缩回去,尴尬地挠挠头。

  他会在我的笔记本上画出和弦的指法,写着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还会耐心地告诉我怎么摆放手指。

  有时候他会用我的吉他给我做演示,他弹着小曲子的时候很认真,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他,好像他就是我一个人的。

  我也会跟他搭话,聊得都是吉他。

  某一天要放学的时候,胖大叔说今天开一个小小的音乐会,胖大叔唱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唱的就是庚澄庆的那首《春泥》。

  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只是他唱的时候我觉得舞台都是他的,灯光都是他的,所有的混响音乐都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

  他一个人唱着副歌,饱含着所有的深情与遗憾。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可我未曾走近他,也未曾有幸聆听。

  但是不论如何,夏季结束了,我离开了,我还是没有勇气询问他的名字,《春泥》也成了我音乐列表里的“喜爱”。

  初秋的阳光也没有了夏季的灼烈,更不会让人那么印象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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