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蝴蝶夫人名曲「Un bel di vedremo美好的一日」相遇,其實是從跨界女音沙拉布萊曼的一首「It's a beauitful day」開始。莎拉布萊曼我聽了很久,於是對旋律也耳熟能詳。但是我直到聽到原汁原味的歌劇,聽到女高音被管弦樂團的樂音圍繞,才真正聽見普契尼筆下的蝴蝶,遙望著海平線,如此絕望又必須抱著希望。
票是早就買好的,終於要聽我最愛的普契尼了。我總說威爾第迷人,華格納是哲學,而普契尼真的要如泣如訴。普契尼的年代其實已經來到20世紀初,所以才會有蝴蝶夫人中,美國軍官平克頓和日本藝妓秋秋桑的相遇和相戀。
美國軍官平克頓派駐在日本,在居酒屋和秋秋桑結識。秋秋桑因為家道中落而成為藝妓,她羞怯地答應了平克頓的追求。此時平克頓是個紈袴子弟,想著在日本玩玩回到美國仍就能繼續娶妻。在婚禮上,秋秋桑的叔父前來,指責她為了美國人背棄自己的信仰。平克頓感動於秋秋桑為他所做的犧牲,在新婚之夜宣誓自己將好好愛著她。
第二幕的時間點是三年之後,平克頓早已回到美國,留下望穿秋水的秋秋桑。侍女鈴木陪伴著女主人,她堅信她的丈夫會信守承諾回來,抱持著這樣的信念,秋秋桑守著他們的兒子。終於海上傳來平克頓船隻的消息,欣喜若狂的秋秋桑一夜未眠,隔天等到的卻是丈夫已經另娶他人的消息。假裝要跟兒子玩躲貓貓,矇住他的眼睛,卻在門簾後面絕望地拿起父親的遺物,自刎而死。
因為不是新製作,所以布景也非常中規中矩。日本和室拉門的設計也很常見,大概只要一片拉門加上一棵櫻花樹就能認出要唱蝴蝶夫人了。拉脫維亞女高音Kristine Opolais無疑是整場焦點,故事設定秋秋桑是「家道中落的日本千金」,於是白人女高音飾演起來就要非常小心,扮成亞洲人一不小心就會顯得突兀。秋秋桑連奔跑的時候都要是小步小步的,她是西方對東方女性的標準幻想 : 東方的柔弱忠貞,加上激烈的武士道精神。
普契尼選擇的女主角都濃墨重彩且性格強烈,譬如托斯卡,譬如杜蘭朵,譬如秋秋桑。
托斯卡可以手刃敵人,杜蘭朵冷若冰霜殺了多國王子,秋秋桑在發現他等待多年的男子已經背棄她,在秋秋桑的認知裏,她唯有自殺一途。
大仲馬名作「基度山恩仇記」的名言,也是基度山伯爵的信念:「等待,但是卻要抱著希望!」
整部歌劇裡最有名的一首「美好的一日」,是在第二幕開始的漫長等待,秋秋桑望眼欲穿,相信她的丈夫會歸來。這首歌大概要道盡古今天下所有等待人的心情,情緒的起伏轉折,擬想見面的那一刻將會如何歡快。我們的女主角沒有悲戚,沒有哀怨,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於是旋律中充滿晴朗的期待。
而整部戲最濃烈的「等待」時刻,在於秋秋桑終於聽見平克頓搭乘的美國船隻靠岸的消息,興奮的她告訴兒子「你的爸爸回來了!」和鈴木三人翹首以盼,最後兒子和鈴木都因疲累而沉沈睡去,只剩秋秋桑一個人長跪在那裏。她就長跪在那裏,跪了十多分鐘,沒有唱段,樂音緩慢,布景沒有移動,僅有淡淡的燈光暗示著秋秋桑跪到了早上。所有的觀眾都從不耐,最終能明白秋秋桑經歷的等待是怎麼回事。
但是平克頓不是秋秋桑理想中那個有擔當的男子,她明白自己多年的等待是一場空,櫻花在她婚禮的那天晚上開了,但也就只開了一個晚上,現在唯一能做的是為兒子做一個更妥善地安排。最後一幕,秋秋桑自刎,平克頓在趕來的路上,一路呼喚「蝴蝶!蝴蝶!」
但是都太晚了,觀眾聽見了,秋秋桑也聽見了,她掙扎著前進,再倒下,前進,再倒下,終究沒能見到丈夫的最後一面。
蝴蝶夫人跟「杜蘭朵」,音樂劇「西貢小姐」一樣,每次都要被拿出來批評一番,批評是西方對東方充滿謬誤的幻想。秋秋桑的溫柔貞烈是西方異國幻想之下的產物,對平克頓(西方霸權)的蹂躪只能委屈承受,有時看著西方演員們穿著日式和服更顯得不倫不類。
但是啊瑕不掩瑜,怎麼樣都無法掩飾普契尼筆下的音樂,壯闊如史詩般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