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斥生印,立元居中。象法缠绕,辉宏凝诀。”
日之夭夭,灼灼其华,那剔透的汗滴已经打湿了大半的青衫,这位少年却依然在痴狂地呢喃着这行悱句。
只因这晦涩的古奥口诀契合着这片方宇运行的规律,它是这片神秘领土-因迈吉大陆上最跃然的驭力方式-元术。
曾有吟游诗人酩酊后戏谑:汝辈若能将元术驾驭到炉火纯青的气候,便能凭虚御风,遗然独立;
更有甚者可如圣哲那般羽化登至那无痕之境-乾元道境。
欲谋权者对于力量的追求总是无止尽的,如此便好洞悉这片大陆上彷徨的人们,为何会对这种力量的向往充斥着无垠执着。
只是在这位面骨依稀不过二七的俊俏少年面前,立着得却是一方通径已过方尺的黑耀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矿石也是如此;
这片大陆上的收藏家们便以矿藏数量几何将矿石分为蕴藏级,绝珍级,和稀世三个级别;
三大级之下又分出上中下三品,凡此九种,品相各不相同。
这种黑耀石便是被这片大陆五大霸主国之一的火之帝国机械协会评鉴为硬度三阶的'蕴藏'级中品矿石。
在地下黑市的集会之中,质密相近的黑耀石价钱是远不及'绝珍'级和'稀世'级矿石;
但因黑耀石良好的韧性,只需经过几番锤炼便可忝为构铸各大帝国贵族城堡和教宗神圣建筑的核心石料。
立于少年面前的黑耀石皮因岁月的刻划而略显斑驳,扭曲的石系纹路上已悄然爬满了青绿色的点状地衣,现在却因一股外力的干扰而硬生生地裸露出星盲色的岩石本色;
凝元,结印;
这位少年能以这般年纪便在黑耀原石上留下这般印记,已然实属不易,何况他使用得还只是启元系的基础符印。
在这片大陆之上,自诩为致知派'术者'们向来推崇启元系的地基符印,更将五大帝国所公认的五大凝元术列为启元系符印的圭臬;
只因启元系这五大凝元术与一个伟大的名讳息息相关,便被这群虔诚的'马科术派'历史派系术者尊称为'神迹';
若是剔除强行加持在启元系符印的神圣光辉,平心而论,启元系符印确没有洞元系和析元系那般繁琐深奥;
缠绕,交织,旋散,叠折;
五大凝元术之一的'火球术'符印是有十二道繁琐的指法,但它却井然有序地在这位少年的手中悄然凝结完成。
野蛮与优雅本是相对独立的意境,却能在这位少年的手中和谐共生,演绎地惟妙惟肖。
少年那修长的手指演绎速度极快,就像那每纪八月便会飘雪的莽荒之国-土之国那荒原上卷地而起的黄色飓风,携着没有动静的风眼摧折着这延边黄沙小城-楼兰的民舍。
少年那修长的手指演绎速度又是极慢,足以让观者恍惚间缱绻起这般梦幻--似某种坚守着青涩的海誓山盟的彩妆信使蝶翩翩起舞。
这种彩妆信使蝶怕是看中火之帝国的某位姑娘吧!
在每纪暖风乍起,一江春水之际,它们便会乘着茂盛之国-木之国在三月暖风中飘落的桃花瓣,借着可溯源至那多情爱琴海的环流相送,不辞万里,远渡重重海峡而来。
只是能将启元系地基符印演绎到如此娴熟有章的境界,即使浸淫元术许久的资深元师也未必可以如此驾轻就熟。
只是,对于这位身世背景复杂的少年而言,这般程度甚至未抵达他反复修行所希冀到达的门槛。
如此要借用一位溘然长逝已经作古的历史派系术者所著的羊皮卷轴中的一段嗟叹
“薪火相传,三千余载;吾群所向,宇下方圆。水陆三七,天地一九。吾不索极南之南,极北之北,因何在?吾悔矣;吾告知于后辈,欲报之于星辰;使吾不至于落憾一世,抱憾千秋”
时光作古几千载,前辈难以弥补的遗憾,便有后世者继往开来;愚者移山,便使后辈使后辈矣,千秋便可垂成;
可问,若是没有前者‘因何在’之问,后者又岂得华胥之国这等向往;
星海时代的启航使得星象术广为流传,这种因地堪舆的旁门之术所幸缔造了经纬之说;
随着后航海时代的抛锚启航,这片大陆最传统两海两疆的版图被逐渐开拓,那曾经未知的蛮荒之地也被人类开拓成宜居的国境,所幸今日便已经不再有昔日教宗所宣扬的天圆地方的悖论。
在羊皮卷轴广泛流传的因迈吉大陆的今日,那极南的尽头便是被这位历史术者精准预测出被七分水域环宇的陆地边缘。
那里是这片大陆的海洋尽头,在那海风凌冽的陡峭悬崖上,只孤单地矗立着吮吸之国-水之国的罗卡角灯塔遗迹。
在数千年前深夜里的罗卡角,一位黝黑得看不见面孔的人不远千里担来一箕黝黑的土岩,只是简单一趟那天色便已经破晓;
如此需要反复了几十个春秋,才构建了这座名不见经传的罗卡角灯塔。
荒废了几百年的罗卡角灯塔后来却因镌刻着历史上最伟大的吟游诗人,穷游于此的卡蒙思的诗作而声名大噪--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只是时至今日,也只剩下一抔岩土的残迹和镌刻着卡蒙思诗句的半截石碑见证着这片方寸之地的坚守与德行。
而在这片大陆两疆延伸尽头的最北端,却也是那位历史派系术者抱憾地未涉足之地。
这里是常年飘雪的一片冻原;
这片冻原是隶属于莽荒之国--土之国皇室统治下名为'雪之国'的附属小国;
这片冻原亦因一位吟游诗人的诗作而闻名遐迩。
许是因为这片不毛之地的气候实在太低,连呵气都会被肃杀的气候冻结粉碎;
雪之国,这个土之国统治下冻结了太多眼泪与热血的奴役化国度,却离经叛道地走出了一位名叫切利斯特的年轻吟游诗人。
这是一位留着深深胡渣,其貌不扬的年轻吟游诗人啊!
他不吝张牙舞爪地扒出被埋葬在皑皑雪层下的哀伤,他不吝用粗鲁的才华点燃苦难同胞被冻结得麻木不仁的心脏。
他的心绪,在他那首被五大国当权者们抨击为卑贱人种的'罪恶宣言'---'爱斯基摩人之歌'中酣畅淋漓地挥发
“吾辈在奔忙的瘦弱同胞们啊,能否停下你们脚步,请看看你们毛皮的靴下,踩下的是白色,翻出的却是血红;母亲在低泣呀,这是活着的最年老爱斯基摩人,这是死去的最年轻爱斯基摩人”。
在因迈吉大陆,如同雪之国这般被五大帝国奴役和驱使的国度并不在少数;
即使那些大国诏书中信誓旦旦地宣称着维持小国领土主权的完整性,却也只是在强迫同胞鞭笞同胞而已;
以秦人治秦人,何曾有过上位者所宣扬的体恤,充其量只是摆出惺惺作态的姿态罢了。
雪之国也曾是波旁王朝贵族的分支子嗣,他们的先祖也曾高高在上坐在土之国皇室宗亲的头颅之上啖肉吃酒,嬉笑着,嘲弄着贞洁的女子解开她们的亵衣;
若要细数这片曾闪耀着无数睿智如圣哲马科,深邃如贤者马尔福这般璀璨群星的历史长河,奴役与被奴役也只是来回更换,更替主权而已。
人生代代无穷尽,江月年年望相似。
追本溯源究其原因,或许正如当权者所料中那般
'这片大陆被黄天阁下遗望的人为数众多,只有被选中的那些子嗣能被'社稷之神'所眷顾'。
也只有这极少数人才可如这位少年这般,凭借'符印'的手印序列凝结出体内名为'元'的潜力。
前朝德才兼备的孟德阁下曾为波旁皇室拟写继位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余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
还有前朝那身先士卒的卢梭阁下
“万民之权本归于万民,只是传诏有嫌,步履维艰,应举一阁下,代万民行事”
历史派系的术者们总有足够的才华去天花乱坠地渲染历史,以妄图愚弄平民们的口角;
只是口舌之利终究无法遮掩住王朝历史更替下的脉络-当权者只能是这群所谓的被社稷之神眷顾的人。
但总会有一两个不浑浑噩噩的人活明白,或许更多的人也明白,只是他们未曾敢去想象罢了。
在因迈吉大陆上,在名为历史更替的这幕舞台剧中担任主角的这群人,这群天生才华横溢的少数人便是凌驾于铁匠,机关师,贩夫,商贾诸多低贱职业之上的最显赫自由职业-元师。
凝元,结印;
又是在一次奥秘的操纵下,那被启元系符印火球术凝结出来的幽蓝色'火球'明灭不定地漂浮于这位少年的手上,只是这尺寸略小的暗蓝色火球远不如同等序列凝结出的火球术那般炽热闪亮,只显得几分清冷。
这位蓝瞳少年倔强地凝视着这团色泽冰冷的火焰,英气的眉宇之中不免锁着几分淡淡的愁绪。
他记不清失败过多少次了:一次的未果可以被认为理所当然;十次的未果可以笑而不语;
而求而不索的千百次尝试确实有足够的情绪让践行的人细酌;
但这位少年如此不计次数的求而未果那就不是情绪所致,只是一种执念罢了。
少年凝结出来的这团火球术虽颜色奇异,但即使以因迈吉大陆最低阶的高傲'元师'们来评鉴:
抛除火焰本身的焰色奇异不论,这种灼烧力仅为入门级别的火球术对于那些穿着蠢笨,行动迟缓的皇家骑士们也构不成丝毫威胁。
这团幽蓝色火球被这位不甘心的少年,以元术中的特殊技巧沿着轻浮地轨迹便'突突'地接触到黑耀石布满地衣的石层表面。
这团明灭不定的蓝色火光触碰到黑耀石表面的瞬间,便急剧地黯淡起来,伴随着'嘶嘶~'飞溅起的微末石屑和氤氲的水汽便被消耗殆尽;
此时,连少年的自尊也在窃窃嘲笑着这个华丽的蓝色火球得虚有其表。
其实少年也太过苛求自己;
在火之帝国机械协会的评鉴中,即使是那些浸淫许久地基系符印的资深元师们也不见得能够分崩这种坚硬三阶的黑耀石,何况只是一区区少年尔!
虽可预期,只是还是满腔的不甘心,少年与它缄默相望。
其实若能精准地堪舆,便可知晓这道'火球术'造成螺旋花纹程度差不多到达2理查深度以上的凹洞。(帝国法律规定,一切计量单位都必须带上帝国皇室的姓氏以表明皇室是丈量一切的标准)
但是还是远远不够,只是2理查深度是远远不够;
所谓的差不多便是差得不多却永远差上那么多。
便如那位意气风发的艾萨克莫力汗王,心机深沉的他在储君位时便已经隐忍不发,旁观着朝野内外官宦的横行;
在他即位后便立志铲除这个王朝的腐根,所以他举起屠刀披荆斩棘,筚路蓝缕。
他希冀能有一日能为那饿殍遍野的疮痍国土抚慰伤痕,他希冀能够为摇摇欲坠的维斯拉多王室带来新的气象;
只是一个人的旅途实在太过孤独了,被权势腐蚀了根骨的宗亲们无人理解这位想要励精图治帝王的内心独白。
在行将对母系外戚下手之时,却被家族供养锦衣玉食的母后一阵不留情面的掌掴,那个慈爱自己的母亲竟会大骂竖子敢尔;
但他差不多是不惧母后的,毕竟他差不多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那高高在上的汗王。
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放下了屠刀,坐在那铁王座之上的他百无聊赖地想着:如此便应该差不多了,孤的子民应该差不多满意了吧。
没有相同年纪的少年会如同他这般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心事,过早读懂了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尘华旧事,然后便要若无其事地过好每一日的生活;
如此这般勤勉,他还只是一个刚刚遗忘了自己十三纪生辰的孩子而已。
暮鼓晨钟,披星戴月,这位少年从不迟疑是否值当,只因他从未后悔。
只是那颗柔软的心难免还是会有所动摇。
他也想学艾萨克莫力汗王那般猛灌几大杯廉价的伏特加买醉;
只是伏特加,这种伏尔加运河上纤夫们偏爱痛饮的那种浑浊烈酒是极其伤嗓的;
况且这般酸楚的感觉并非来自于压力,而是这位沉稳少年他,他慌张地开始迟疑。
人世最大的抑郁并非来自于外界的压力,而是源自于自我怀疑。
这位少年慌乱地意识到自己是否有资格背负得起这个沉重的责任,如同'乘虚之国'波之国的卡门家族背负着整个一千万三百万国民的绝望目光那般沉重;
但他们这种人从未畏惧背负,他们从来只畏惧是否背负得起。
这种让旁人避之不及的责任,让少年摒弃了在梦中寻找逐渐模糊的父亲脸部轮廓的安然,让他与村中少年疏远,便有了那渐行渐远的隔阂。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马尔福曾经如此写道
”莫里哀使吾辈失去一条腿,但是社稷之神恩赐吾辈得却是更为紧要的五样东西,生命,家人,朋友,意识,还有最为紧要的自我。“
对于这位被层层迷雾所困扰的少年而言,他有幸遇见了三位最为伟大的长者。
父亲给自己留下了伟岸的形象,那么马尔福留给了自己纯净的灵魂,那位老人教导给自己的便是意志与斗志。
无论是源自卡斯特罗姓,亦或是马尔福的克里斯托弗姓,还是那个老人的哈德克姓,传承了几千年的坚守的秉性都从未交给自己气馁这种负面情绪的念头。
少年松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嘴角便流露出轻松写意,是呀,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就让那些贵族,吟游诗人们去嘲弄吧,口口声声地嘲讽着这是被压迫和奴役了几千年的平民们盲目地自我安慰和疏导吧。
越是艰难的生存环境中,越是需要被嘲弄的盲目乐观。
不信的话,请诸君竖起耳朵听听吧,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匹斯大陆,无论是在那灯光暗淡的平凡村落,无论是在那灯红酒绿的都城暗巷,无论是在常年苦寒的极北之北;
你的耳中总会不经意听到还活着的人在流传着这句俚语,哪怕他们写不出来,不懂这句俚语的含义;
也许这便是贵族所说的'何处贱民的喟叹',但总会有人在念叨它时泪流满面。
即使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光刑犯们也会偶尔在想起这句俚语时不自禁地望着那永远飘着雪花的极北天空,不诚实的嘴角会露出苦涩地嘲讽
“真是一群卑贱的愚民啊”
是啊,每日晨曦之际,太阳依旧还是会照在桑干河上。
注释1:流光刑:狮心王法律刑典中的一种刑法,被律法司判处此种刑法的元师将会被永远流放到极夜之地不得返回到任何能看见太阳的地方,所以这种刑罚也叫做流光刑,取自于泰戈尔的一句名诗“韶华流光,不见其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