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的这天，方书染及公司的几位同事坐在观众席。法庭上的沈眠言语得体，张弛有度，却柔中带刚，一语中的。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有这样的高的专业水准，配上沉稳自信的风度，这个时候的沈眠，像藏着针的棉花，看上去彬彬有礼，事实上充满攻击性。

这场官司，已经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中场休庭，方书染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不想那么快回去，就往人少的地方走，找了块僻静的空间，站着，望向玻璃窗外。

隔着玻璃窗，依然看得见外面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不管有多少家庭、多少群体正在发生着矛盾冲突，或者是正面对着生死有关的问题，然而，城市依然安稳而有秩序，社会的前进与发展不曾放缓分毫。

“方工！”有人叫她。

转头发现是沈眠，“沈律师”。

沈眠走到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刚才在庭上没让你失望吧”，沈眠双眼直视着她，好像是在真诚的询问这个问题。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沈律师哪里的话，对于您的专业经验之前就是有所耳闻的，公司能委托到你是公司的荣幸”。

 “你不好奇为什么案子转给我来接吗？”

沈眠个高，大概比方书染高一个头，正对着他说话有种压迫感，于是方书染转向窗外方向。不太清楚他问这话的目的。

“说明我们公司很幸运，最后能够得到C市最具影响力的沈律师来跟恒瑞合作”。

方书染注意到沈眠听完她说笑了一下，不过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不得体或让人发笑的地方，越觉得这人好生奇怪。

“那到时候记得感谢我”，这句话是带着笑意说的。

方书染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对方又说到：“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之后两人一起走向法庭，沈眠也没再问什么别的话，方书染自然不会主动跟他说些什么。

从法院出来，李总跟沈眠走在前面。方书染及几位同事跟在后头，搞技术的大多沉默寡言，这几个人除了必要都没怎么说话。

“沈律师，这也到午饭时间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李总作出邀请。

“李总不用客气，今天中午有点事，要赶回公司，我们下次再聚吧”。

“那只能下次找机会了”。

“李总，再见！”沈眠跟大家示意后，驱车离开法院。

官司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方书染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间焉儿下来，好想躺床上大睡一觉。奈何还是得回公司一趟，资本主义的剥削风格一向没变啊。

一切似乎回到正轨，工作状态又回到以前的平静。经历过前一阵忙到天昏地暗的时期，现在的工作节奏简直太过舒适。

“方小书！”余悦又来串门了。

“又没事儿干了？”据方书染观察，研发部别的同事都还挺忙的，除了余悦，动不动就往她这儿跑。

自觉挪了张椅子靠近方书染坐下，“你知道的，那是姐们儿工作能力强”，手搭在方书染肩上，“感觉有好几天没有好好跟你说话了，有没有怀念我这美妙的嗓音！”

嗓音美方书染是没多少体会，嗓门大倒是真的，耳膜的震动感已经做出反馈了。“我是感觉到，我脆弱的耳朵怕是消受不起”。

“我迫不及待的跑来温暖你，怎你却待我如此冷漠！”一副仰天哭泣状。

方书染笑了，“行了，你有没有觉得，你入错行了？”

余悦收起刚刚的夸张状态，凑近方书染耳边放低声音说：“你也觉得我能力干现在的工作可惜了是吧？”

方书染白了她一眼：“我是说你可以去当演员”。

“唉~你总是伤我的心，可我还是想紧紧抱紧你”，真的另外一只手也搭到方书染的肩上，使力搂了一下她。

“得得得，不要这么恶心，现在是上班时间，收敛点”，话刚说完，余悦就双手一松，一溜儿烟跑了。方书染望外看去，原来是她们经理正朝这边走来。

吴新沐昨天就已经打听到一个好玩的地方，打算今晚叫上沈眠一起去high。

“走！跟哥们儿high去吧！”一进沈眠办公室，看见他也是一副结束工作的状态。这家伙，平时很少按时下班。

“今天我有约，你自个儿去吧”。

“咋没听你说有饭局啊，你不是一向能拒则拒嘛”，沈眠通常都不太应酬，公司的事情需要应酬的场合都是吴新沐跟梁晨负责的。

“我走了”，然后径直出去了。

以吴新沐对沈眠的了解来看，沈眠今天心情不错，而且好像对今晚的约挺期待。这就奇了怪了，这家伙平时不爱应酬。

结合他这段时间对沈眠的观察，绝对是有事发生，有事发生啊～为什么内心有点小激动？八卦因子在隐隐躁动。嗯！必须要保持高度关注。

餐桌上，大家都比较放松，边吃吃喝喝，边聊天。今天点的菜式很符合方书染的口味，虎皮青椒、桂花糯米藕、水煮鱼……真的都做得非常地道。忍不住内心给厨师点了个赞，下回可以约余悦一起来。

意识到自己埋头吃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沈眠正看着她，然后又若无其事侧身去跟李总说话。方书染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可纸巾上没留下什么痕迹，没弄脏嘴角呀。可能是因为刚好坐在沈眠对面吧，又或者是她的错觉。

李总今天带上了助理，看起来可爱又很懂事的一个小女生。幸好她来了，不然只有方书染一位女生，活跃气氛这事方书染一向不擅长，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免不了一顿尴尬。

男人们聊股市，聊科技，氛围还算融洽，小助理确实懂得蛮多，大家聊什么她都能接上，给饭局增添了不少趣味，有好几次惹得大家忍不住发笑。

方书染偶尔插一两句话。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真的有点鼓起来了，遂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那我们一起敬沈律师一杯，感谢这次为恒瑞打赢官司！”领导发话，哪有不从，方书染端起杯子起身。

“小方，你这一直用饮料就不够意思了吧！小周，你给小方倒上！”旁边的小周看了方书染一眼，还是给她倒了一杯酒，方书染笑着接了。

不是不能喝酒，而是真的不喜欢，喝完之后身体难受，可是有些场合真的是免不了。没必要为这一点点事情破坏场面上的规则，徒增不快。

从餐厅出来，凉风一吹，呼吸清爽了许多，有点儿冷。李总的车已经到门口来接，就先告辞离开了。

“方工，你坐我的车吧”，研发部的一位男同事问到，他跟方书染不太顺路，而且同车还有另外一位同事。

“我打个车就行了”，方书染礼貌谢绝。

“方工住哪里？”沈眠在这个时候问道。

“东河区，嘉雅苑”。

“我刚好去那边，我送你”。

“不麻烦沈律师，我打车很方便的”。

“你等一会儿，我去开车！”不容拒绝的语气。

别的同事也都纷纷离开了。这个时候一辆路虎在方书染面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果然是沈眠，之前在法院那次方书染记得他开的是一辆普通大众。

沈眠转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进去。

“谢谢！”

车子行使离开餐厅，车里一阵安静。

“我可以开窗吗？”

“随意”。

空气流通进来，难受稍减。

“嘉雅苑那边环境不错，比较安静”。

“是没那么闹，离公司也比较近，所以就在那儿租了房子”。

“恒瑞没给员工提供住宿吗？”

“有，出来住的话生活上比较方便一些。沈律师也住东河区？”

“不是，今天去朋友那里”。

“哦～～”

“男性朋友”，听出这貌似了然的语气，沈眠还是强调了一下。

方书染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十字路口，车停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话。沈眠打开音乐播放器。

熟悉的前奏响起，方书染惊诧了一下下，放的是她平时比较爱听的一个乐队的歌。

沈眠似乎注意到了，“听过？”

“嗯。”之后车里又安静下来，路上偶尔穿行过几辆车，城市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不再有白天的吵闹，也看不到各种行色匆匆的人们。路两旁的树纷纷后退，时间还是一样在流逝，只是有些人是在自欺欺人。

“Woke up this morning thought

Gotta change my life

I'm like a ship in the sand

……

I may be lonely but I'm not stupid

I try to live with my mistake

So I stay awake to ease all pain

But I've never been very good at playing that game

No I've never been very good at anything

……”

一曲将完，车子却靠向路边停了下来，方染好奇地朝沈眠看了过去。

“我出去一下，你等我两分钟”。

“好”。

沈眠打开车门出去了，他是朝后方走，方书染没注意他是去干什么。等待的时间通常是无聊而且漫长的，于是慢慢地就认真听起了歌。

如果说刚刚还能保持淡定，当《leave a light on》想起时，过去的某些画面无可抵挡地闪现在脑海。

冬日阳光透过云层的午后。

陈远初看到方书染到了，收起半躺在长椅上的姿势靠边上移了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方书染坐下之后，陈远初将一只耳机直接塞进她的耳朵。

低沉舒缓的嗓音，仿佛亲密的爱人在耳边低语，娓娓道来。

阳光洒在并排的两人身上，如果有人从背后看去的话，女生倚靠在男生的肩上，又是一对谈恋爱的小情侣嘛，空气中有宁静而甜蜜的气息。

“……

i cannot change

night into a day

so sure i can leave a light on

leave a light on for you”

接下来是首节奏轻快的中文歌，方书染回转心神，指尖拭了拭眼角。

不断重复的“啦啦~~”声中，沈眠回来了。

面前出现了一杯西瓜汁，方书染愣了一下才接过，看向沈眠道了声谢谢。

车窗外霓虹闪烁，之后的一路上沈眠看上去都在专注开车。方书染吸着果汁，边看着一路飞驰而过的风景。来这座城市已经快两年，但还是浓浓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