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are you breathing just a little? and calling it a life?
——Mary Oliver, "West wind"
"亲,给你一点建议吧。"
我十八岁时,返校前去拍了人生的第一张驾照照片。我的摄影师穿着一件黄色的外套,那种颜色让我可以联想到校车,进而又联想到快开学的事,所以记忆犹深。不过更吸引我的是她藏在披散开的头发里,时而露出光芒的耳环,是很可爱的铅笔形状。
“你不必笑得那么甜美,即使再漂亮,你也要知道能看到这张照片的人,只有警察!当他们察看你驾照的时候,应该给他们带来的是哪怕一点点对不起的感觉,所以,收起下巴,张开眼睛,不要露出牙齿,表现出一点哀怨,OK!”快门声响过,我觉得这张照片或许某一天真的会发挥出那种效果来。
她回看了那张照片,“嗯,拍的非常好,明天来取照片。”
我感谢了她,随后笑着离开。路上我一直在想,摄影师的这种说法是不是不正确呢,我不是应该自信地笑着,准备迎接世界,面对光明的未来吗?虽然知道摄影师有戏谑的味道,但她确实给我拍下了一张哀怨的照片。
自信,开心,光明的未来,这个才应该是我啊,不是吗?
几年以后,我参加了工作,光明的未来把我引领到了另一个城市。
每个周一的早晨,当太阳还是一个橙色的桔子时,上班的人流、车流就已经排成了长龙,整个城市就像很久没有上了油的链条,缓慢的瘀滞着运行。
作为来自小镇的人,城市的交通是相当困扰的,我坐在生了锈的福特车里,打开收音机,播放着各个路段拥堵的信息,我的目光聚焦在前面的刹车灯上,等待着、观察着、撕下指甲缝处的肉刺,这个时候想起了午饭。
堵在路上的都是城市里的上班族,我们从来没有过配合,却像鼓乐队里的演员一样有默契。我们都有固定的线路,在哪里向左变道,在哪里向右变道,哪里有颠簸需要绕开,就像有着相同的音乐节奏般行动着,同时也在心里一起抑制着愤怒的情绪节奏。然后拥堵的路段突然打开,这一段,那一段,汽车都成为了出笼的野兽,嘶吼着狂奔起来,节奏渐入高潮,变得更快、更强、更高亢。
一曲终了,我渐渐明白,所谓光明的未来就是在这样的一天天中编织出来的。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所有的空气中都充满了快餐文化,我们出门就可以约顺风车、联系人就可以打电话、吃东西就可以点外卖,生活中想象不到的便利充斥着每个角落,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节省下来时间,我反而觉得更加紧张,更加没有收获。
于是在这个周末,不顾年底的奖金,毅然请下了年假,锁好了汽车,关停了电话,骑上自行车逃离出城市。
在郊外的山顶上,看城市笼罩在灰白的雾霾中,就像动漫中展示的结界一样,从外看去,被神秘的浓雾掩盖着,走进去,会发现一片奇美的世外桃源。只不过现在需要走出来才会发现自己以为很大很壮阔的城市桃源,竟然那么渺小而可怜。
高晓松说四十不惑不是年轻时理解的那样,把不明白的事情搞明白了,而是那些不明白到了四十岁这个年纪,也就不再关心它到底什么样子了。
我还没有四十,但很多东西确实不想去想了,二十岁时那个光明的未来,在三十岁时,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么耀眼,反而是被每天的雾霾遮蔽了阳光。
从一个憧憬未来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活在当下的中年人,我不再关注未来什么时候会来,因为未来已经来了,我只需要想好怎么去迎接它。
骑车去往下一站,会慢一点,会辛苦一点,但是我会看到秋日的落叶,会闻到村落的炊烟,会听到树梢的鸟叫,会感受到生活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