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花是很少有人欣赏的,除非你格外鲜艳。
路边的花经常等不到绽开的那一天就坠入尘泥,除非你生命力格外顽强。
我想她有些像路边花一样,顽强、坚强,在重重艰难地境况下,不屈不挠,开出了自己的色彩。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她是在文革中期出生的。准确的说,我本应和他弟是同学,因为种种原因她和弟弟成了同学,然后我们一起成为同学。
她姓刘,就喊她刘同学吧。
【也许心底的伤,让父亲更渴望有个男孩能出人头地,对女孩不由得漠视】
刘同学的父亲18岁那年冬天,石川河结了厚厚的冰,冰下面有石头也许没有,因为结冰了,看不见河底。18岁之前他就早早离开了重点高中,他的父亲被打倒,学自然上不成了,回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革命教育吧。
父亲穿着棉鞋、棉裤来到河边。父亲是替刘同学的爷爷进行劳动改造的。革委会的人厉声骂着他们,要他们这些黑五类人群、牛鬼蛇神的子女下河捞石头。
父亲脱去了棉鞋、棉裤,赤脚、光腿,在寒冬腊月的寒风中,破冰,下河捞石头。冰碴子割破了大腿,流出的血都冻住了,整条腿冻得失去了知觉。
没有谁愿意去下河,可是不听指挥,将面临更残酷的惩罚,拳打脚踢,哪有人的尊严。
父亲当时心里愤恨,满腔怒火,却不敢释放,只能期望未来,只能期望这极不正常、疯狂的时代赶紧过去。
父亲当时心里就下定决心:我以后一定要让我的儿子出人头地,只有这样才能排解心里的忿恨。
不曾想她是第一个孩子。当父亲看到是一个女孩时,脸上写满了失望,甚至是愤怒,怎么能是个女娃呢?
自打她出生那一天起,父亲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了。她在父亲的忽视中生长着。
【男孩们受到重点关照,她是那路边花,任由自开自落】
文革结束后,上面开始落实政策,刘同学父亲因为曾经是重点高中的学霸而被聘请为老师。如果不是文革,父亲也会是名校的一名优秀的学生。
有一天父亲把家中所有的男孩喊来,包括刘同学姑姑家的男孩,全都召集到自己家中。而她却被拒之门外,她想在外面偷窥,也被父亲骂走:女娃娃,你听啥呢?与你无关,走开。
在父亲心里,她赶紧长大,早早嫁人离开这个家,从此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与他无关了。
刘同学父亲那天召集家中所有男孩的主题是:娃们,要争气,一定要光宗耀祖,一定要出人头地,要把被人欺负多年的这口恶气给吐出去,要让人们高看我们刘家。所以,你们要拧成一股绳,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把书念成。
父亲忘记了刘同学也是要念书的,村里人对父亲说:你是当老师的,怎么能不让自己的女子上学呢。父亲想:上就上,认得几个字,好嫁人。
刘同学乐颠颠地就来上学了,谁知道,她竟然是学习的天才,成绩不是一般的好。可是小学毕业,父亲死活不让她上初中。
关键时候还是有贵人相帮,刘同学原先的班主任一趟趟往她家里跑,对刘同学的父亲说:你不供娃上学,我就供了。
后来堂弟、表弟们也上了初中,父亲把这几个男孩接到自己家,时时进行教诲和激励,把她仍在一边。
几个男孩子经常合起伙来欺负她。父亲给男孩子们定了初中数理化杂志,他们几个私下里分享,不给刘同学看。有时回到家男孩子甚至把她的书藏起来,不让她做作业。
父亲对这些不闻不问。
尽管这样,她的成绩能甩这几个男孩几条街。
尽管如此好的成绩,可在父亲心里没有丝毫涟漪。但是父亲再没提过让她辍学的事情。
后来上了高中,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到了高二时,几个男孩子也陆续上了高中。父亲依然给他们订数理化,他们依然不让她看。有一次,男孩竟然把她的新书本全部偷走扔掉。
父亲才不管她这些事,结果整整一学期她没有课本,结果一学期下来,她学习成绩依然那么好。
几个男孩心里怀着对她的嫉妒(怎么能比我们学习好呢?),排挤着她,依然不和她共享复习资料。
在这之前的初三,父亲看到几个男孩的成绩距离自己的期望有差距,于是心生良策。
父亲跑到学校死活要求她留级,带着弟弟们一起学习,帮弟弟们学习,辅导他们长进。她没意见,可老师不同意,学校不同意。父亲不肯,赖在学校不走,缠着校长不放手。最后学校无奈妥协,让她留级。
就这样的缘由我和她成了同学,原本我和她亲弟弟同级。
【命运弄人,关键时候她与重点大学擦肩而过,但却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命运有时真作弄人,她就被命运狠狠的作弄了,最终与重点大学擦肩而过。在我们那个年代,我们那所中学每年都有数名学生考上清华、北大的,她是有实力的,正常发挥一流大学是没问题的。
在高考将要到来的时候,刘同学忽然病倒,打小以来从没有打过针的她,这次却鬼使神差去打针了。90年代农村用的还是玻璃针管,用前先用开水烫的方式消毒,也没有一次性针管。医生对做皮试的知识也是空白。
在没有做皮试的情况下,她被注射了头孢。结果引起严重反应,她高烧了整整一周,人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中。尽管这样,她也没有被拉去县医院急救,就躺在家里。
生死由天,是死是活,全靠自己的命。能熬过这个劫难,说明你命大。
一周后,她醒来了,扛过去了。可是大脑一片空白,她严重失忆,想不起自己的同学,想不起自己曾学过的知识。她大段大段的记忆成了空白。简直要疯了,失去记忆是特别恐怖的事情,忘记所有的人,忘记你辛苦学来的知识。
接下来的日子,她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恢复,但恢复地极其缓慢,直到今天,有人说是她的同学、朋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许多记忆永远消失了。
她着急呀!只能是拼命学习、复习,疯狂地学习,就这样她跌跌撞撞进了考场。
重点大学当然与她无缘,不过幸运的是她考上了陕西中医学院(大专专业),顺带说一句她弟弟考上了天津大学,平时她要比弟弟学习好很多,如果没有这次药物过敏,北大、清华也许就成真了。
中医这门学科,有些玄乎。
虽然没有进入名校,但她确实学习中医的天才。就像古代练武一样,骨骼清奇、练武奇才者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
医学院的老师说,自己教书几十年能碰到一两个悟性高、有天赋的学生真的是太难了。这本学科,好多东西要靠悟性,这也是中医屡屡被质疑的原因之一,能学懂、学透者太少。
很幸运,她遇到了业界著名的专家,并成为他的弟子。同样这位学者也是幸运的,遇到了她这样一位难得的学中医的好学生。
刘同学得到了老师的真传,加上自身的天赋,好多只是她参悟的很透彻。
在学校所属附属医院见习时,直接震惊了医院上下。
她跟着某位大夫见习,临走时,这位大夫感慨地说:你一周时间把我二年学到、悟到的东西都学走了、悟透了。
在某些科室其他学生需要一个月、两个月的实习,她轻松一周、十天就全部学懂,弄会了。在一个实习周期内,她比别的学生去的科室都要多。
她的表现在整个医院引起了轰动。有一天她去一个新科室实习,整个科室的人,早早聚集在会议室里,充满期待地等着她,他们都想见见她这个神奇的人物,到底有多厉害。
她考取的是大专,但临毕业时,她可以直上研究生,免试上研究生。
【有时人生不是一个坎,生活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有时你可能要顾及到他人的想法】
继续上学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她却不能上。
她父亲死活不让她上,她如果执意要上,那就断绝父女关系。在父亲强烈地反对下,她放弃了上研究生,只能选择去工作了。
在父亲眼里,能上大专已经是破天荒了,还想上研究生。一个女娃娃,学点就行了,早早工作,早早嫁人,学那么多干啥,不能和你弟弟一样学历,要比你弟弟低一些,不能比他强。就这样,她在阎良一家医院上班了。
她的老师觉得非常惋惜,学校也觉得非常可惜,后来有老师提出在学校给她开个门诊,费用老师出,她坐诊深造就行。
但依然遭到父亲的反对,父亲不想让她出头露面的。女人家的,弄这么大的事干嘛。
这些都是表象,其实内心深处是父亲看不起她,没有把她放在心里。
在陕西西安阎良区的这座医院她开始了平凡的生活,恋爱、结婚,养孩子。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孩子大了,日子乏了,梦想远了,却还在。
她心有不甘,她觉得自己一身专长不能完全发挥,于是想自己开个诊所。结果遭到了父亲和老公的坚决反对,好像她要干什么坏事一样。父亲不同意到罢了,老公也反对,难道是老公怕她的诊所做大、做强,成了名人不成?
最终诊所没有开成。
尽管她是正儿八经的大专毕业,而且是名师带出来的,可父亲生病从不找她,父亲经常在她面前说:你能看了病?大小就没觉得你能成,我才不让你看病呢。
父亲宁可让村里的二刀手,连卫校都没上过,自学成才的土大夫给他看病,也不让她给自己医治。而且经常和外人说:她还能给人看病,快不要哄人了。
父亲打心里就没有认可过她。
有一次,她父亲突发心梗,他感到自己快不行了,紧急情况下,给她打了电话,多亏她在父亲不远的地方,用了十五分钟赶到。她一看病情,情况十分危急,于是紧急施以针灸,几针下去,父亲就感到了轻松。
从此以后,父亲才相信她真的能给人看病。
【梦想再远,也有起步的那一天】
现在她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仍是心有不甘,于是医院的工作不要了,诊所也听从老公的意见不办了,她就在自己家里,来者自来,全靠口碑。
她只针灸和开药单,抓药随意,她这里不带中药。
人生就是这样,命运就是这样,有时空有壮志,没有施展的舞台。而有的人,有的是舞台,却没有壮志,更没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