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
沈彧抓起衣服披上,冲出门去。
月光如水银泄地,小院像浸泡在牛乳中,一切都是白的,只不见了红眼睛兔子。
沈彧愣了一下,转头大力拍起了沈春山的门,恨不能把门砸开。
在他手都拍疼了的时候,沈春山才刚被惊醒似的,将门从里面拨开一条缝,眼睛从缝里不耐烦地睨着他:“怎么了?”
“兔子呢?”沈彧质问他:“我今天带回来的那幅画呢?”
沈春山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砰”地关上了门,“随手扔了。”搁下句轻飘飘的话飘在门外。
沈彧气极,找了把斧子开始砸门,沈春山毫无反应,屋里静悄悄的。
一直到临近破晓,他才没了力气,把斧子随手一扔,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胡乱煮了几口粥吃,拿了两支笛子,就进山去找小孟。
从鹤背上下来时,小孟已等在亭中了,身旁青衣的雀童今日换成了个紫衣的小丫头,扎着一对朝天髻,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直转,只一条腿有些微跛,沈彧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
“你是来教我的还是来看我这丫头的?”小孟笑道。
沈彧被点破,讪笑着摸了摸头,拿出笛子来,递与小孟一支:“你先熟悉下。”
小孟拿在手里把玩,以手比了比,“可吹旋宫,汝南高家的柯亭笛,这倒是好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沈彧惊讶的看着他:“这笛子很好吗?”
“很好。”
“我..我从货郎那里买来的,只要十五文,你懂笛子?”
小孟摇头:“只是有友人乐于此道,略知一二,也只是纸上谈兵,照你说来,该是仿制的吧。”他举到唇边,试了一下,摇头:“我吹不响。”
沈彧笑起来:“你以为那么简单啊?依我看,今天能吹响就不错了。先把手放对位置,你看我,”他拿起笛子示意:“你初学的话,我们吹正调就好,第一孔是黄钟,其声为宫,”他吹了一声,“第二孔为南吕,其声为羽,第三孔为林钟,其声为徵。”他一一示范,“先从这三个音试一下,把气沿着孔边吹,不要吹在孔里,你试试。”
小孟从善如流,严格按照教学,姿势做的有模有样,然而他手中的笛子却如一块木头,一声不出。
“调整角度,把握感觉,” 沈彧在旁指导,“其实也没那么难,先吹响就成功了第一步。”
然而第一步怎么都迈不出去,折腾半天,他也有些泄气:“我看你是没有这个天赋,要不学笛子的事儿就...”
"不是我的问题,这支吹不响。“小孟把笛子递给他,平静的说。
“怎么会,我吹给你看一下,”沈彧接过笛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试着吹了一下,果然发现了问题。
“不好意思.....哈哈哈哈”他摸摸脑袋,“我的错,我的错,这支许久没用,笛膜皱了,要不今天先算了,明天吧,明天我带笛膜过来,给你换个新的。”
小孟却显然还有余兴,他拿过了笛子,把三孔上的膜揭下,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材料是叶子吧。为何不现在做一个?。”
沈彧摇头“那可不行,须得用端午前后的苇叶做,现在芦苇都还没长起来呢。”
小孟笑了,“端午前后的芦苇?走吧。”
他快步迈出亭外,状似随意的朝天空中挥了挥手,他手上戴了个白玉扳指,在阳光下瞬忽一闪。
“去哪?”沈彧在他身后追上来。
这时,他突然感到风,风是突然出现的,他额前的碎发被吹的七零八落,直往眼里钻,风瞬间就大了起来,刚开始还能勉力站住,后来一个不察,双脚就被风托了起来,偏偏手中没有任何依托,凭空被吊在半空,沈彧像只软体动物似的四肢乱舞,惊愕的大叫:“放我下来!小孟,快放我下来!”
小孟也被风托了起来,也不说话,稳稳地站着,好笑的看着沈彧,只等他安静下来。
沈彧大吵大闹了一会儿,见小孟在旁边不动如山,也就慢慢平静了,等他平静后,他才发现这风十分听话,只要自己不乱动,它们就安安静静的呆在脚下,像一面透明的镜子。
虽然心还是悬着的,但他却开始好奇地左摇右晃,四处走动,和足下的风玩了起来。
在他玩的不亦乐乎之时,小孟招了招手,“走吧。"于是两人脚下的风均瞬间快速流动了起来。
“去哪儿啊?”沈彧一时不查,不住地往后仰,险些要栽倒,他大声质问小孟。
“去端午。”小孟的声音像一片羽毛,从远处轻飘飘地荡过来,沈彧只模模糊糊听到个尾梢。
两刻钟后,风把他们放了下来,沈彧一个踉跄,就向下倒,幸而小孟伸手扶了他一把,才没和满地泥土来个亲密接触。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还晕着,苇叶和泥土的清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入肺中,举目四顾,他们正站在一片齐腰深的芦苇之中,苇叶一望无际,绿的能滴出水来,仿佛能透过绿色的叶片、纤长的、绿色的经干看到里面流动着的,绿色的汁液,这张扬的绿把水也染绿了,把土地也染绿了,一大片嚣张的绿渐行渐远蔓延至天边,把与天相接的那一线也染成绿色的笔锋。
沈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任水汽和湿润的绿意将他包裹其中。
仲夏登高,顺阳在上,草木苍茂,人心浮离。
于是他知道,他们这一路,从初春走到了仲夏,这是到了端午了。
他睁开眼,看着小孟,问出了初次见面就一直盘桓在心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
“此间主人。”小孟笑眯眯地:“我早告诉过你。”
“你是神仙?”
“不是。”
“那你是妖怪?”
“也不是。”
他还要再问,小孟却已自顾自向前行去了:“不是要来找苇叶吗?问那许多,又有何益。”
沈彧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ps:这一章设置的情节本来很多,结果一点小事却越写越长,不得已只能下一章再写。
总是控制不住发散描述,主线推动的非常缓慢,以后应该注意,能用五个字描述清楚的绝不写到十个字。
写作就好像走迷宫,知道入口,也清楚出口,只是由这入口到出口之间,衍生出无数条路径,稍有不查便沉迷于细枝末节,平白耽误许多功夫,可乐趣也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