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科生的大脑很难对恐龙这种生物感兴趣,所以交代背景的前作《侏罗纪公园》系列我一部都没看过,这也凸显出《侏罗纪世界2》的可圈可点之处:对所有观影者一视同仁,无需提前做功课,也可以顺畅地理解剧情。
从观影体验来说,《侏罗纪世界2》完成了它爆米花电影的使命,用紧凑的剧情和扣人心弦的打斗,将观众牢牢地钉在座位上,不至于产生频繁的尿意,或者中途离场的冲动。
但也仅限于此了。从自带圣母光环的女主出场那一刻起,我就对这部电影的价值观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当所有人类的自恋情结都集中到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后果必定是毁天灭地的,具体可参考《三体3》。
人这个物种演化至今已有漫长的250多万年,其间一跃从生物链的中部蹿升到了顶端,虽然原因不明,但可想而知经历了多么艰苦卓绝的血雨腥风。
贪婪、侵略性和排他意识,早已根植在我们的基因里,虽然历史和单个人的记忆都可以被美化,但面临生存挑战时的本能反应,却会最真实地暴露我们的伪善和残忍。
对同类尚谈不上有多少爱,更遑论对体格和力量强过我们的异类,如果恐龙没有在人类出现之前灭绝,这两者之间所爆发战争的惨烈程度,恐怕不是我们今天的人所能想象的。
人类对异于自己的生物产生怜悯的前提,是那种生物已经被人类所征服,成了完全没有攻击能力的宠物,只能依靠人类的投食,才能勉强将它们战败者的基因延续下去。
但演化其实是很随机的,并非上帝选择了人类,而是人类在统治地球后让自己成为了上帝。如果退回到宇宙起源,地球上产生了那么多有机生命体,凭什么就是某只猿类比较好运?它和其它动物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它的后代却生生不息,建起了庞大的地球文化,并拥有绝对的对其它生物的控制权。
今天看来,这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但回头想想,是险之又险的,稍微有哪个环节偏离了历史轨道,人类的命运就可能天差地别。我们可能在脏兮兮的笼子里挤成一团,等着饲主的屠刀落下,或者在圈出的一小方天地里无聊地踱步,等着游客扔过来的一块面包。
恐龙的存亡就是众多随机因素之一。
二
刘慈欣在短篇小说《命运》中就假设了这一幕。在技术足够发达的未来,男主和新婚妻子租了一艘小飞船到太空度蜜月,返航途中发现一颗即将撞上地球的小行星,他们当机立断地拦截了它,使地球免于危险。
正当他们沉浸在救世主的喜悦中时,却惊恐地发现他们刚刚误入了时空蛀洞,那颗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遥远的白垩纪。
也就是说,他们无意中拦截的是一颗即将毁灭恐龙的小行星,导致恐龙一直与人类并存至今。(这也是一种假设,恐龙灭绝的原因至今仍是未解之谜)。信奉“人择”原理的男主乐观地想,人类是万物之灵,一定会登上地球文明之巅的。
但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们返航回到地球时,落在了一个动物园里,只不过,恐龙是游客,而他们——人类,是被观赏的动物。
而且,做这种“观赏人”,是所有人类追求的目标,更惨的,是成为“菜人”,一座城市里每天要供应上千名“菜人”,成为恐龙的盘中餐。
绝望的男主这时才明白:宇宙并没有选择人类,在我们的时间里人类文明在地球上达到巅峰,不过是一次偶然的机遇,而我们以人类的自负把偶然当成了必然。
无独有偶,在刘慈欣另一篇作品《吞食者》中,恐龙化身比地球人先进许多倍的外星来客,不仅吞噬了整个地球的能量,还让人类成为吞食帝国豢养起来的食物,作为食物的人类像鸡鸭一样无忧无虑,欢欣鼓舞。
瞥一眼宇宙的复杂多义,再来冷眼旁观人类的救世主嘴脸,就会忍不住觉得荒唐可笑了。
三
如果说进化的偶然中也蕴藏着一点必然,那就是人类基因里远甚于其他动物的凶残、狡诈、自私、狠绝、贪婪。如果单打独斗,人也许连一只藏獒都干不过,但人作为一个整体的力量,却能把体型巨大于人类许多倍的动物赶尽杀绝,并侵占它们的家园。
大约45000年前,人类殖民澳大利亚。自人类首次登上澳大利亚海滩的那一刻,就正式在这片大陆登上食物链顶端,也从此成为地球史上最致命的生物物种。
为什么说致命?在人类到来之前,澳大利亚有200公斤重、2米高的袋鼠,还有当时澳大利亚最大型的掠食者袋狮,树上有大到不太可爱的无尾熊,平原上有比鸵鸟大两倍的鸟在飞驰,森林里则有巨大的双门齿兽在游荡。但几千年后,所有这些巨大的动物都消失殆尽。澳大利亚当时24种体重在50公斤以上的动物中,23种惨遭灭绝。(据《人类简史》)
人类靠着这样的南征北伐,将原本共属于全体生物的地球据为己有,斑斑劣迹,不是在功成名就之后做点慈善就能“救赎”的。而且,诸如保护濒危动物、修缮地球生态之类的慈善,归根究底,也是出于对人类利益的考虑,害怕地球这颗肥美的胜利果实,不能让千秋万代继续享用了而已。
整部电影中,唯一让人感到亲切的镜头,就是当岛上的恐龙被运到庄园的地下室进行拍卖时,来来往往的商人,脸上带着虚伪奸诈的笑容彼此应付,齐心协力地将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变成不断增加的数字。
这才是祖先教会我们的生存法则,虽然狰狞,但也比圣母的无害笑容顺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