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所学校已经二十多年了,不,应该说离开那个陷阱已经二十多年了。即使再遇上那个学校的人,飞雁最多也只是打个招呼点个头。
现在,飞雁又回来了,回到了县城,从几个月前开始,经常会在必经的路上,碰到一个人,走过去上街碰到一次,走过来回家又碰到一次,就是以前那个学校的一个人。
第一次碰到的时候,他大叫着问飞雁,“哎,你的金老师呢?你的金老师到哪儿去了啊?”
飞雁奇怪地说,“他在家啊,怎么啦?”
那人说,“哦,在家啊!我以为不在家呢,好长时间没看见他。”
看那人的神情,一阵厌恶掠过飞雁的脸庞,她忍着心中的愠怒,敷衍两句就走了。
之后每次碰到,飞雁都不会停下行走的脚步,要么装做没看见昂头擦肩而过,要么象征性地点点头。
飞雁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如果他身后没有人影响调控,他还不至于是那副嘴脸不至于流露出那种令人作呕的淫邪。
他们再没多少人可以指派了,除了怂恿又蠢又坏的,就是利用过分老实的,因为时间是最好的判官,这么多年过去了,群众的眼睛已经雪亮了,谁敢明目张胆露头!
不是吗?曾经有个老实人,虽然他考上了大学,飞雁仍要称他为老实人,他已经死了几年了。
他在外地工作,飞雁跟他没有任何关联,虽然是中学同学,但一个文科一个理科,没说过话。
但有一年,他突然跑到飞雁家去了,唐突地邀飞雁看电影,飞雁没去。
那一次应该还算正常,因为都是十七八岁,都在上大学。
不正常的是后来,飞雁结婚生孩子之后,他又有好几次在春节回家期间跑到飞雁娘家去找飞雁,他应该是听人说飞雁要离婚。
92年大年初二,他竟然站在飞雁婆家住宅楼的大门外,分明是等在那儿的,飞雁一出门,他就急切地跑上前打招呼,紧跟着飞雁出门的疯子见了,一路上追问不止,问他是谁,在哪儿,飞雁只知道他姓氏名谁在外地,其它一概不知,害得飞雁大年初二无辜被疯子打了一顿。
97年之后,飞雁一直在那个偏远的山村学校工作,好几年过年都没回县城娘家,在那个孤零零的学校独自一家过着清静的年。
大约01年前后,有三年春节期间,那个外地同学都跑到飞雁娘家打听飞雁的情况,最后一次,还索要飞雁及学校的电话,飞雁母亲告诉他,飞雁学校和飞雁都没有电话,他甚至索要疯子的电话。
一定有人告诉他,飞雁要离婚。
那么,是谁告诉他的,他在外地城市上工作,而飞雁在偏远的农村。
几年前,他死了,骨灰运回安葬的时候,好多同学去送葬了。后来一同学碰到飞雁说起这件事还差点说漏了嘴,那同学说有人想打电话飞雁,让飞雁送一程,当然,那同学马上敏感到不妥,又掩饰过去了。
凭什么啊,飞雁平生与死者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不过确实是可怜人,谁又不可怜呢。
的确,飞雁经常说要离婚,因为太难熬了,疯子打了她整整20年,每天,无时无刻,疯子就像羊圈外的一头狼,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发起攻击,随时引爆。
飞雁的手臂肩膀常年像发青的土豆,甚至发黑,几近坏死。
但她明白,她不能离婚。
因为她没有时间,她要工作。
因为她也是四面楚歌,她还要利用疯子做挡箭牌,挡住那些流氓滋扰,也挡住那些好心的说媒者。
因为她不能让疯子死,尽管她总是咒骂,咒骂疯子早点死,但那只是发泄。
如果离婚了,疯子可能早就死了,被人整死了。
不是吗?疯子SHANG不是死了吗?疯子JSG不是死了吗?还有ZHOU,还有FANG,他们死的时候都只有二三十岁,他们都进过精神病院,他们都是疯子的同龄人或更小,他们中只有一人没上过大学。
她不能让疯子死,不能让他进精神病院,不能让他早死,因为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人的生命,哪怕是一分钟。
飞雁知道,好多人希望疯子早死。
12年,有一天,飞雁的姨父到飞雁娘家来了,一进门就问,“SR(疯子)走了啊?”
飞雁母亲答,“怕是的啊,到胜利去了。”
飞雁母亲半天没弄明白姨父的意思。
原来姨父说的“走了”就是“死了”的意思,姨父说是听疯子的同学说的。疯子的同学曾经跟飞雁姨父一个单位工作,听说是那同学特意跑去通知姨父的。
那段时间,飞雁在县城装修房子,叫疯子帮着照看,疯子不干,独自住在胜利出租屋内。
谣传,到处都在谣传。
还有人谣传飞雁实际上已经离婚了,早就离了。
疯子的弟媳对飞雁说,“别人说你们离婚了么还住在一起!”
离婚,也许终究有一天要离,也许不离,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看来,还有人想拨弄是非兴风作浪,因为不仅飞雁感觉到了,疯子也感觉到了,他今天又说了敌人要发起进攻,还说了那个飞雁碰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