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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由己不由人,意在强化自我对命运的掌控,可真正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有几人。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扮演着别人把玩的陀螺的角色,在失去自我的境遇中驾驶着命运之舟,在风雨如晦的尘世中横冲直撞。——引言
安雪儿是迟子建长篇小说新作《群山之巅》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小说里三大家族之一安家的第三代。从作品讲述的关于安雪儿的故事看,命运始终都与她开着玩笑,而且不开则已,一开就会给龙盏镇带来巨大的震荡,会给让龙盏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添加更多的作料。
“安雪儿”,以这三个字为名字,无形之中给人们增加无穷的想象。同时,一个女孩子取这样唯美又浪漫的名字,人们首先会把她与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冰雪聪明等联系起来。可是,造化弄人,安雪儿并不是名如其人,她患有侏儒症,是个“小矮人”。对于女孩子来说,她们把身高和容貌视为第二个生命。但是,这些又不是以个人的意志和心愿为转移就可以如己所愿的。“除了身高异常,安雪儿三岁才学会说话。”身材的矮小、母亲的抛弃,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幸。可是,这些安雪儿是无法避开的。面对命运不公,安雪儿没有大哭大闹,只能以孱弱的身体、稚嫩的双肩默默地承受,在内心独自咀嚼着痛苦。
俗话说:“上帝为你关起了一扇门,肯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子。”这句睿语在安雪儿身上得到验证。一天吃四顿饭、七八岁才长到炉台高的安雪儿的行为举止表现出不同于寻常孩子的特性:“她夜里不爱睡觉,常在黑暗中喃喃自语,说什么,无人听懂。白天她也不困,喜欢握着一根捅火用的炉钩子,四处乱窜,敲打那些能发声的器物。……绣娘(奶奶)问她这是干什么?她嘟着粉红的小嘴,说她想听听它们是不是活着。不发声的器物,在她眼里是死了。……到了雨雪天气,别人往屋里躲,她却往外走,伸出舌头接雨雪,说是天上的东西好吃。她平素吃饭少得可怜,也不爱吃肉,可到了除夕、清明和元宵节,喜沾荤腥不说,食量大得惊人!年三十晚上,她一人能吃一盖帘的饺子;清明节能吞下半篮子煮鸡蛋;正月十五能吃三海碗的芝麻汤圆。”在龙盏镇人看来,举止言谈怪异的安雪儿不是普通的凡胎,“安雪儿是精灵”。果不其然,在成长的过程中,安雪儿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特质——安雪儿上学后,竟成为学校唯一连续跳两级的学生。她领悟力一流,记忆力超群。
可是,身高限制了安雪儿的发展,扼杀了她内心珍藏的美丽的梦。——高中读完不能上大学,体检时身高不会过关。既然无法到更广阔的天地驰骋,就只能认命。“再说她只爱龙盏镇,不愿到外面去。”这样,初中毕业身高定格在九十二公分的安雪儿成为龙盏镇人茶余饭后交流绕不过去的话题。存在都是合理的。上苍让“小矮人”安雪儿来到人间,自然会赋予她生存的技能。“安雪儿刻碑的本领,无师自通,有如天赐。”——“她不用尺子量,字符的间距却掌握得毫厘不差!她使凿子,如同使了多年的筷子,灵活自如……斧凿在手,如握笔管,轻盈自若。”除了所刻的碑能够让主人称心如意,她还具有预测人的生死的特异本领,从她对爷爷安玉顺生死的预测到对老杨死亡日期的研判都准确无误,从此龙盏镇人都开始叫她安小仙了。不可否认,被奉为神仙附体的神灵,着实给安雪儿的生活带来无穷的快乐,她如仙女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石牌坊。
可是,辛欣来在弑杀了养母,一不做二不休,又强奸了他觊觎已久的安雪儿,然后逃进龙山。被破了女儿身,就意味着亵渎了神灵。从此,护佑龙山的神仙抛弃了龙盏镇,曾经被奉为神灵的安小仙在龙盏镇人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光环不在,人们由原来对她的虔诚膜拜变成了视她为不祥之物,避之而唯恐不及。安雪儿的生活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地狱幽灵”。遭受致命打击的她并没有用极端的方式对抗现实、对抗生活,而是以特有的隐忍躲在石牌坊中。奶奶绣娘可怜孙女的遭遇,但又不能过多地安慰,只是悄悄地把生活用品放在门口离开;“公公”辛七杂因为儿子辛欣来作孽糟蹋了安雪儿,作为父亲应该尽最大的能力照顾她,以减轻负罪感;内心埋藏不可告人秘密的唐眉经常去陪她说说话,看似照顾安雪儿,实际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以获得灵魂的救赎……在父亲安平缉拿辛欣来的这段时间里,安雪儿的生活是沉寂的,至于她内心到底怎么样,只有她自己清楚。
“人生在世,皆在自渡。”对安雪儿来说,既然自己落得这样的命运,想明白也好,想不开也罢,都要一天天地过下去。可是,就在她慢慢从至暗中走出来的时候,身体不适,并时时呕吐,让安雪儿的命运之舟又驶入另一片汪洋之中。前面有什么样的狂风巨浪等待她,不得而知。——她怀孕了。对安雪儿而言,尽管自己因被强奸而怀孕,但让自己有了体验做母亲的机会,更享受了为人母的权利,这还是给她带来了喜悦。也就是自怀孕始,安雪儿身上又发生了灵异的事情——她的身高增加了,食量增大了。时间不长,她不再是“小矮人”,变成了正常人。随着腹中胎儿的不断发育、自己身高不断增长,她的眼前美好的生活画卷似乎也在慢慢铺展开来。
快乐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随着辛欣来被捉拿归案,这就意味着孩子出生就看不到父亲,这对安雪儿和未出生的孩子来说是残忍的。但是,法不容情,她必须面对和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安雪儿还沉浸在丧夫之痛中时,陈金珍神秘的造访,告诉她辛欣来的一个肾安入还在监狱里服刑的陈金谷体内的消息。获悉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还有一部分生命活着,这又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想着毛边(孩子)她爸还有颗肾活着,她悲欣交集,特别想跟土地老说说话。…..她推开土地祠的木门,把陈美珍带去的烧鸡烧鹅供奉在土地老面前的条桌上。”她以极度的虔诚祈求土地老能够赐福给自己,保佑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并让陈金谷尽可能地长寿。在她正沉浸在复杂而悲伤之中时,单夏的出现再一次把她对未来一切美好的祈盼都撕扯的粉碎。“单夏抱着安雪儿,深深低下头,哆哆嗦嗦的,将唇贴向她的唇。……安雪儿躲闪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挣脱他。……单夏时而蜻蜓点水地浅浅地吻,时而惊涛骇浪地深深地吻,边吻边流泪,边呓语,边欢笑。……安雪儿只好在他不吻的间隙大声呼救。”可是,“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全凌燕在一个落雪的日子生下一个女孩,安平(父亲)给她起名安雪儿。哺乳期刚过,她就和安平协议离婚了。全凌燕不想要安雪儿,觉得她一岁多了,比铅笔盒长不了多少,实在太弱小了,且一天到晚地哭,像似冤鬼托生的,不喜气,带在身边晦气。”对安雪儿来说,她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坎坷。从对生活态度的角度看,安雪儿是以积极心态面对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尽管深感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但她没有放弃抗争,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消释生活和命运的苦难。但是,她的努力虽然也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希望,但是刚刚触摸到、感受到就被外力无情地击碎。“宇宙很大,生命更大”不错,但是当置身于充满无法预知的现实中,面临各种不可抗力的撞击时,生命的韧劲能够抵挡多大的冲击力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安雪儿以自己之力积极地谋事,但始终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更得不到自己所希望的生活。“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当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不嗟叹、悲切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