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辈之爱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还健在,每次提及都骄傲幸福得不得了。与很多人相比,除了父母之爱,我还多了祖父母外祖父母的疼爱和牵挂。因为他们我的童年变得美好而难忘。长大后,身处异地,除了父母,更让我牵挂的便是四位老人。近些年,他们的身体每况愈下,心理也变得依赖而脆弱。记得去年夏天和他们离别时,姥爷居然声泪俱下,握紧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爷爷背着手,奶奶拄着杖送我上车…每次经历这样的场景,酸楚的滋味难于言表。真怕终有一日岁月会将他们连同与他们有关的记忆一并带走!都说文字中的人物不会老去也不会逝去,所以,终于忍不住记录了以下珍贵的记忆。

                      姥姥姥爷

        以前,姥姥姥爷单独住一个小院儿,拾掇的像个小花园,门口栽着果树,里面种着各样的蔬菜,向日葵杆垒的栅栏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每个暑假都喜欢在姥姥家呆着,我和表弟表姐在院子里摸瞎,摔跤,躲猫猫,有时也帮着姥爷担水浇园子。偶尔会钻进隔壁舅姥爷家的园子里“偷”沙果…

        姥姥是个胖老太太,小时候特别喜欢鼓弄她软软大大的肚子。她最喜欢讲大灰狼的故事,讲得入情入境,绘声绘色。我总是偎依在她的腿上入迷的听着,常常不解的问东问西,她也耐心的解释给我听…

        她很慈爱,喜欢儿孙们围在身边,打记事起常能看到她让妈妈枕在她的膝头,像对待小孩子似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后来我也常常亲昵地躺在姥姥身边,抱着她胖胖的肚子,也听她絮絮叨叨地说…

        姥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个头不高,走路轻便灵巧,说话山东味儿,很耐听(他的祖辈都是山东人)。小时候每逢寒暑假我和表弟表姐就会去姥姥家住上一段时间,姥爷看不惯我们懒床,谁要是赖着不起来,他就会用粗糙的手掌在你的小脸儿上上下下摩挲,直到你难受得醒来为止。有时他也会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用笤帚糜儿在我们脸上画圈儿,弄得我们痒得受不了,然后他就会在一旁得意的坏笑。

        他很关注新闻,每日七点他必准时坐到电视机前观看新闻联播,即使后来耳聋几乎听不见了,他也执着的把耳朵贴在电视机上听,声音放的老大…

        记忆最深的就是姥爷吃白药片儿,从来不像普通人那样就着水直接下咽,而是先放在嘴里嚼,嚼得咯嘣咯嘣直响,而且表情愉快,我常常误以为他在嚼糖块儿,所以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动…

        姥爷有个专门的抽屉,平时都是锁着的,很神秘。他经常能从里面变出好吃的,有时是糖块,有时是小蛋糕,也有时会是一只红苹果…我经常能吃到姥爷的“小灶”所以感觉很幸福。

        姥爷是个幽默的老头儿,年近九旬,仍像个顽童。还记得有一次为了证明自己还很结实,他居然拿着拐棍出门耍了一阵“金箍棒”,又打了一套拳,然后气喘吁吁的乐个不停。他耳背,对他说话,常贴得很近,这时他就会掩住自己的嘴带着山东味儿说:“外孙女儿啊,姥爷口臭啊,你们都用牙膏刷牙,闻起来喷香,姥爷没刷过,气味不好啊…”

                          爷爷奶奶

        爷爷后背长了两个一节手指大小的肉揪儿(肉疙瘩),不像鼓出来的的那种,倒像人为接上去的,细长的,干瘪的。淘气的我总喜欢用手捏来捏去,感觉很有意思,这时爷爷总是笑哈哈的,从不呵斥我,因此我和爷爷的关系就更加亲昵了。

        爷爷最喜爱的运动就是骑自行车了,他有一辆老式的28自行车,很高的大梁,后轮两侧有两个能放下来的脚踏板,他经常骑着它去集市上买鱼(爷爷最爱吃鱼),去亲戚家串门,或到邻村打牌。我很小的时候,和父母住在姥姥跟前,爷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吃过中饭,通常不会留宿,然后就载着我骑行30多里路回他家。期间会经过一个很大的林带,小路两旁都是密密丛丛的树林,每次经过,心里总会莫名的恐惧,因为大人们说这里经常有狼出没。我坐在自行车前大梁上,一条腿和一边屁股吃力,时间久了就麻木的受不了。不得已会让爷爷把我放下来走一会儿,这时候的腿像被打了麻针,但又不敢碰它,所以我就单腿跳着往前走。爷爷看着我直乐,然后津津乐道的和我讲起他曾看到狼时的情形~

        小时候,爷爷奶奶常领我去亲戚家串门。那年冬天,爷爷带着我去城里的姑奶家,还在那住了几日。他们家客厅摆放着又大又可爱的洋娃娃,还有电话机。大姑奶的孙女大我很多岁,她很喜欢我圆嘟嘟胖乎乎的样子,所以很热情的拉着我去商店买糖果还有各种图案的纸卡,这让我兴奋极了。可是,令人不愉快的是,每次和爷爷走在柏油马路上时,就会被他责怪,因为我的脚总是抬不高,和路面蹭来蹭去的。“这样走,用不了多久你的鞋底就磨漏了,到时我可不给你买新的…”爷爷有些生气的样子…若干年后我上了高中,有同学说我走路很搞笑,脚抬得老高,落地却很轻,我说怕磨漏了鞋底儿…

        初中是我学生时代最苦的日子,每周要骑行30多里路去镇上的初中读书。周内住校,食宿条件异常艰苦,尤其是冬天,手脚都有冻疮。爷爷隔三差五会过来看我,买一些水果和零食,还给我零花钱。那时我才十几岁,每周日准备返校时我的心情最沉重,想象着遥远的路途,艰苦的宿舍,还有想家的滋味…真想打退堂鼓。这时候,爷爷总是贴心的帮我把车气打饱,用绳子把书包绑在后座上,然后鼓励我回校读书…

        那一年父母都去城里打工,我读高二,中午放学时,舍友跑过来对我说:“你爷爷来给你送好吃的啦,在宿舍呢” “你爷爷真好!”她顿了顿又说。我兴奋的跑回宿舍,爷爷正坐在我床头,笑盈盈的和其他室友聊天。我跑过去坐在他身边,挽起他的胳膊说:“您怎么过来的?”爷爷说他骑自行车来的,过节家里杀了一头猪,卖了很多肉。奶奶担心我在学校舍不得改善伙食,特意把肉做熟,用盐卤着,还有一些灌好的血肠,包好后特意让爷爷送过来。我要求爷爷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他说家里都吃两顿饭,早了吃不下。我送爷爷出了校门口,他仍然骑着那辆28自行车,望着他那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七十多岁的老人,来回骑行50多公里,只为给心爱的孙女送一点猪肉…

        大学后,远离家乡,每年只回来一次,从妈妈那里得知我回来的消息,爷爷奶奶就会坐在马路沿儿的树荫下等候客车。我在车上老远就能望见爷爷背着手,奶奶拄着杖,笑盈盈地望着车来的方向。那种幸福感无以言表。下车后我也笑盈盈地搀起他们的胳膊回家…

        零散的记忆,浓浓的情意,有回忆的人,生命会变得长而广。这许多珍贵的记忆犹如茫茫人生中的岛屿,倦了累了,可以上去躲避风雨,寻求温暖。至此,回忆也许并不是单纯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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