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文友写爆米花,也触动了我浓郁的情丝。
爆米花好像就是为这漫长而寂寞的冬天准备的。从下午开始,家属院里就弥漫着爆米花的香味。爆花的似乎总是一个长胡子老人。一辆架子车早早占据了路灯下最明亮的位置。他佝偻着腰蹲坐在小马扎上,一手拉风箱,“吃啦吃啦”,一手转动圆肚爆米花锅,发出嗡嗡嗡的摩擦声。胳臂被厚棉袄遮住,露出来的双手关节粗大,颜色很重。棉袄也是一种油灰灰的重色,不知道原本是蓝、灰蓝、还是黑色。一顶带着长帽沿的军绿色帽子倒是半新。让整个人显出些精神来。尤其是米花快要爆好,起锅的时候。他神气地站起身,麻利地拉过一个口前撑着轮胎皮的敞口长袋子。迅速把锅口伸进袋口,只听“嘭”的一声,袋口像是变魔术一般,腾起一阵烟雾。他放下锅,提起袋口扬一扬,米花自觉地往袋后滑去。
队伍从下午排到晚上,我们家是不急的,我探头从五楼上向下张望,看排队的人不多了,这才拿上东西往楼下走。手里端上一茶缸金黄色的玉米粒,拿着蛇皮袋或是一个神气的黑色巨大旅行包。当然还有五角钱。大约是从老爹那里要来的,带着紫红色花纹的五角钱。
楼下已经入夜,昏黄的灯光拢住热乎乎的摊子。还有几个看热闹的绰绰人影。我拨开人群,递过去茶缸和钱。等着属于我的那一锅。空气里弥漫着香气和淡淡的焦糊味。想起来妈说过爆米花治好了某人的胃病,爹说过谁吃了爆米花长肥了脸蛋。想着明天去学可以给要好的同学带一点。炉火很旺,一个小小的添煤铲不时给小炉子里加点湿成一坨的煤。风箱紧拉两下,首先冒出来的是烟气。青色的烟呛住了小孩子,一边咳一边呲溜鼻涕。我在风里等着,原本令人畏惧的冬天似乎也不那么冷。炉火更旺了,逃逸出来的火苗舔着铁锅翻转的圆肚,溅出的火星像流星一样,也像一条蜿蜒的蛇,瞬间消失在夜色里。又有几条,再次消失在夜色里。仰望天空,墨色的天空上闪着一点一点的星星,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一定认得我,那个踢拉着拖鞋,不嫌冷,在楼下等爆米花的馋妞。
后来,我上大学不常在家,好像就没有人担这个重任,自己也很少去爆米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街头杂志铺里出现了一种“宫廷爆米花”,和一般的玉米花不太一样。金黄色,爆得不那么开,圆溜溜的一粒。味道非常好。我是去买《故事会》或是《读者》的时候发现的,没事就买一包“咔嗤”。书看了一麻袋,大约米花也从没有断过。
再后来,爆米花的人几乎销声匿迹。微波炉里的奶油米花再也没有那么朴素的味道。最近几年,门外的超市又出现老式爆米花,一塑料袋一塑料袋地装好。
“多少钱一袋?”门卫师傅看我又买,笑眯眯地问我。“八块钱。”“啧啧,这都八块钱了。”我笑笑不语,觉得这八块钱找回来的旧味不亚于一杯高价老酒。
不知道有多少朋友有这样香甜的记忆。直到今天,我仍然喜欢买爆米花,也有点想念那个长着长胡子爆米花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