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记忆叫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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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里有很多关于母亲的故事,但记忆最深刻最自豪的就是母亲给家里建房子的那段往事。

母亲很能干。在我小时候,我们姐妹三人一直盼望住上新房子。记得当时听到父母宣布建新房子这个消息时,想起以后就有自己单独的小房间了,我快乐的心情像傍晚树梢上那只归巢的鸟儿。

建房并不是很简单的事,由于家里经济不宽裕,很多帮工和小工的事情都需要大家亲力亲为。为了节省开支,母亲建议建房现浇混凝土中所需的小石子由自己来加工。父母用翻斗拉了一车大石头卸在巷口靠左边的大坪里,由父亲用大锤把大块的石头分解成小块石头,母亲就带着我们姐妹三人把这些小块石头用小尖锤肢解分离再一块块敲成小石子。

那时我的年龄太小,有几次,小尖锤不小心敲在大姆指的指甲上,疼得我呲牙咧嘴,嚎啕大哭。母亲心疼地一边掉眼泪,一边呵着气吹在我的手指上,仿佛这就是止痛的灵丹妙药。

我笨手笨脚的样子,最终还是被清退离开了帮工队伍。所有那些小石子的打磨、敲打,基本上都是父母和姐姐们起早贪黑加工出来的。那段日子好难见到他们,有时我半夜醒来他们还没回家。

建房子的水泥、河沙的卸车也是没请工人,除了二伯是自愿过来帮忙的。父母为了节省成本,凡是装卸的活都自个揽下来了。

父亲和二伯负责卸车,母亲负责堆码。母亲因为身体单薄,力气小,被码上去的水泥包和河沙袋由于支撑不稳,顺势滚下来砸到身体和腿上是常态,她身上总是青紫交迭上色,身上的衣服也是干湿更替。那段日子,父母都变得黑黄清瘦。

七个月后,父母东凑西借终于把房子建起来了。记得封顶那一天,家里那十几个大瓮里珍藏的鞭炮都搬出来了,足足放了半个小时。鞭炮的烟雾和卷起的尘土飞扬起来,弥漫了整个巷子。我听到母亲在我身边深深地、久久地长吁了一口气。

这以后,家里因为建房欠下了不少债务。为了还债,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们发现家里的菜就是两种,酸豆角炒泥鳅,一大海碗几乎全是酸豆角,动筷子能翻出三、四条小泥鳅。豆豉蒸肉,一大碗豆豉上盖了一块纯肥肉,吃饭时只能吃浸了油的豆豉,上面的肥肉不能动,一定要让它发挥完余热,把自己最后的一丝肉变成油和豆豉充分混合在一起。青菜和水果更别想了。

我们开始埋怨起母亲来,建什么房子呀,吃都吃不饱,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清楚看到母亲的脸在抽搐,苍白的嘴唇在颤抖,脸色由红转紫。我吓得马上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暴风雨猛烈地席卷全脸!良久,只听到母亲叹了口气,那高高扬起的巴掌放下来了。随后,她转身离开了,那身影很佝偻很无助。这一幕,至今很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外婆对我们说:“你们不要责怪妈妈,要理解她,她从小好强,学习只争第一。读大学时,你妈妈为了凑齐学费连鞋子都舍不得买,大冬天穿着拖鞋加祙子,脚上溃烂的冻疮和袜子粘在一起,每次都要撕开,她都不叫一声疼,硬是憋着一股劲把书念完。你妈骨子里硬气,却命运不好!她嫁给你爸又生了三个女儿,被婆婆嫌弃。你妈举债建房是为了争一口气呀!”听了这话,我们似乎多少有些理解母亲了!

在那个绝对重男轻女的时代,母亲生下我们三个女儿,不仅是遭婆婆白眼,周围的人还时不时在背后闲言碎语,更有甚者还会当面欺负她!

房子重建时,隔壁张大一定要母亲把主墙挪进一尺,张大一脸无赖、满嘴跑火车。他站在矮墙上,一边啃着瓜子,顺带把瓜壳吐到我家的围墙内,一边指着我母亲阴阳怪气地说:“建什么房,一筐茄子当不得一个南瓜!”这是老家的土话,意思是一屋的女娃抵不过一个男娃。对此类无赖,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效仿古代张英“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做法,这种人你让他三尺,他就会得寸进尺!母亲果然毫不示弱,态度强硬,据理力争,绝不退让。她拿着扒犁指着张大放了一句很狠的话,吓得张大瞠目结舌,灰溜溜地逃走了。

好强、硬气的母亲在建房上算是替自己扎实地争了口气。我知道,房子就是母亲的宣言。它以建筑的形式,骄傲地立在那里。

房子建好后,街坊邻居都夸母亲能干。当时感觉母亲的笑容多了许多,她每天回家会大声地和街坊打个招呼或是回应对方送来温暖的问候。

说实话,在那个年代,好多家庭别说建房了,连宅基地都没有,一家七、八口人蜗居在单位派发的家属宿舍里。从那时起,母亲的坚强、自信的样子也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

童年有很多回忆,哪怕是艰辛的,哪怕是多难多灾的,它也有着水晶般的光芒。长大后,这些童年记忆会被覆盖、被遗忘,渐行渐远。

好在,还有文字,它让我们可以在记忆中,顺着光阴的触觉,走回童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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