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扯北宋历史的另一面(14)宋神宗赵顼时期
中国历史上很多王朝或者国家有过变法图强,每次变法都有故事和有故事的人。北宋最有名的一次变法当属宋神宗时期的王安石变法。这次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但“遗祸千年”的是,写到历史课本里的好些名词需要学生们去背,比如青苗法、保甲法,以及此次变法的意义等等,不知有多少学生打心底问候过王大人的家人。
关于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有多种解释:比如变法的太超前与社会现实脱节;变法太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变法派内部分裂,用人不当,还有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如此不一而足。
道理展开来说都倍大,我们说个简单的,也许还带有偏见的:王安石个人为人的风格带来的负面影响。
王安石,也算官宦家庭出身,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王安石出生于临川。他的父亲王益,不是大官,时任临川军判官。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王安石高中进士第四名,授淮南节度判官,时年22岁,可谓少年得意。
王安石的日常习惯和行为方式,是属于比较另类的那种。为人、处事都带有鲜明的不群个性,这种特立独行,在初期给他带来的了成功,后来可能就成为障碍了。
少年成名的王安石,在仕途一开始的选择上,就与众不同。王安石放弃了京试入馆阁的机会,调为鄞县知县。王安石在任四年,兴修水利、扩办学校,很有些政绩。宋仁宗皇祐三年(公元1051年),王安石任舒州通判,勤政爱民,治绩斐然。宰相文彦博认为王安石恬淡名利、遵纪守道,向仁宗举荐他,请求朝廷褒奖以示激励,不成想被王安石以不想激起越级提拔之风为由拒绝。另外一位大家欧阳修举荐他为为谏官,王安石以祖母年高推辞。结果欧阳修爱才,还是以王安石需要俸禄养家为由,任命他为群牧判官。不久,王安石出任常州知州,与周敦颐相知,声誉日隆。想不起周敦颐的同学回去翻翻中学课本-《爱莲说》。
此后北宋朝廷多次委任王安石以馆阁之职,王安石均固辞不就,留给世人的印象当时是淡泊功名,不求仕途。后来朝廷任命王安石与人同修皇家的《起居注》,王安石辞谢多次终于接受。此后王安石任直集贤院、知制诰,审查京城刑狱案件,朝中士大夫都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不能与王安石这样的大才同朝为官,简直是我等和全人类的损失。这是王安石最早给世人和士大夫们留下的印象
王安石没当官的时候,其他官员都盼着他入朝。等王安石当上官了,大家就有近身的感受了。仁宗朝时期,朝廷规定舍人院不得申请删改诏书文字,王安石认为立法不该如此,据理力争,就开始得罪了不少王公大臣。仁宗嘉祐八年(1063年),王安石因母亲病逝,回江宁丁忧去了。很快宋英宗继位,英宗屡次征召王安石赴京任职,他均以服母丧和有病为由,拒绝入朝。
似乎在仁宗朝和英宗时期,王安石除了赚了个名声,具体实事也没做啥。
其实早在仁宗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王安石进京述职时,就作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系统地提出了变法主张。在此次上疏中,王安石总结了自己多年的地方官经历,指出国家积弱积贫的现实:经济困窘、社会风气败坏、国防安全堪忧。这个描述好像跟仁宗盛世不搭,其实任何一个王朝的盛世时期,都有繁华掩盖下的危机。
王安石认为症结的根源在于为政者不懂得法度,解决的根本途径在于效法古圣先贤之道、改革制度,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人才政策和方案的基本设想,建议朝廷改革取士、重视人才。 同时王安石主张对宋初以来的法度进行全盘改革,力图革除宋朝存在的积弊,扭转积贫积弱的局势。并以晋武帝司马炎、唐玄宗李隆基等人为例,希望皇帝以这些只图“逸豫”,不求改革,终至大祸的前朝皇帝为警醒,立即实行改革。
仁宗没搭理王安石,虽然他说的很热闹。究其原因我们不可能尽知,但有个段子流传很广,可能是原因之一。
有一天宋仁宗皇帝心情好,一决定开一场皇家party——“赏花钓鱼宴”,够级别的京官都可以出席,王安石是“知制诰”,就是皇家办公厅的机要秘书,是负责起草诏书的官员,也在被邀之列。宋朝官家对大臣贼好,这种休闲同乐的宴会经常有。
王安石出的幺蛾子就在钓鱼上。不知道当时是走神了,还是饿着肚子来的,王安石鱼没怎么钓,光吃鱼饵了。或许皇家钓鱼活动,配制的鱼饵太高大上了,王安石一粒一粒的,把鱼饵都送进自己嘴里了。
事后,宋仁宗对宰辅大臣们说:“王安石乃是一个虚伪狡诈之徒!”宰相问皇帝为何如此说。宋仁宗说:“一般人若是偶然误吃了一粒鱼饵,是个偶然的事情,发觉味道不对,就停了。可是王安石竟然把一碟子鱼饵全部吃光了,完全悖乎人情!”(仁宗朝,王安石为知制诰。一日,赏花钓鱼宴,内侍各以金揲盛钓饵药置几上,安石食之尽。明日,帝谓宰辅曰:“王安石诈人也。使误食钓饵,一粒则止矣;食之尽,不情也。-《邵氏闻见录》)。
人品被皇帝这么一定性,王安石的万言书,屁用都没有了。在仁宗朝,王安石无所作为,源头可能就在于此。
吃一盘子鱼饵,是王安石故意装B吗?还真不一定,他就是一个随性的主。有另外一个可以证明王安石的清白。
据说有一次王安石的朋友与王安石的夫人闲扯,说到一日三餐,王夫人说自己老公太难伺候,因为她不知道做什么菜能得到王先生的喜欢。那位朋友感到很奇怪,因为刚才吃午饭时,他看到王安石将一盘子鹿肉丝吃得干干净净,这不证明他喜欢吃鹿肉丝吗?王夫人问:“那盘鹿肉丝当时在什么位置?”朋友回答:“在他眼前啊。”王夫人说:“下次你们把鹿肉丝放远一点试试。”又一回聚餐,大家将鹿肉丝放得远了一点,将一盘青菜摆在王安石眼前,结果是王安石将眼前的青菜吃得干干净净,而根本不知道桌子上还有一盘鹿肉丝。
由此只能证明王安石是个超级大近视?真的很难解释这位大哥的神一般的表现,除了吃饭,还有穿衣。
王安石对个人卫生极不讲究。“王荆公性不善缘饰,经岁不洗沐,衣服虽弊,亦不浣濯。”不知道是追求接近自然的生活方式还是懒,王安石一般不太洗澡。身上衣服脏的都馊了,也不换洗。王安石本身脸色黧黑,再加上不注意卫生,外在形象确实不干净。加上很少洗换衣服,身上还长了虱子。
神宗朝时期,有一回王安石面见皇帝,虱子爬到了胡须上,宋神宗看到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退朝后,王安石问同僚王珪后才明白过来。他让手下把虱子抓走,王珪却说“未可轻去,辄献一言,以颂虱之功”。王安石问是何言,王珪笑道:“屡游相须,曾经御览。”两人相视开怀大笑。这个段子很有名。
王安石不洗澡、不换衣服,让经常和他在一起的好朋友很丢面子,但又不好明说。他们于是想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到高级寺庙洗沉香木桶浴,希望王安石能上瘾,并以新衣服偷换他肮脏的旧衣服。王安石浴后很舒畅,穿了新衣便走,也不觉得异样。
王安石在穿衣吃饭等小事,不拘小节,自个儿是道法自然随心随性了。但人是社会性动物,你这样别人会受不了,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一般人跟你弄不到一块去,更何况政见不同者,甚至政敌,还会抓住这个做文章,这里说的文章是真的“文章“。
当时只任秘书省试校书郎的苏洵,就写过一篇《辨奸论》,文章为士大夫不能“辨奸”而发。而其所说之“大奸”,就是王安石。苏洵在其中谈了三个问题:一是指责王安石为人表里不一,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自比颜孟复出,实际上“阴贼险狠与人异趣”。二是认为王安石做人不近人情,面垢不洗,衣垢不浣,“囚首丧面而谈诗书”,而“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三是指出王安石恶未形而名盖世,这样治君贤相会“举而用之”,从而必为天下之患害。苏洵还说,希望自己的话不要应验。其言不中,人们仅仅以为他的话说过了头;其言不幸而中,他虽然“获知言之名”,“天下将被其祸”。
可苏洵为啥跟王安石过不去?当然新旧党争可能是大的原则立场问题,还有王安石到处树敌的为人处事之道,也不得不提。
黎叔说过,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在一个承平日久,日子过的四平八稳的社会中,力图变法图强还是黎叔有见识,无疑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是工作,就得有人干,人才难得。同时还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减少人为阻力。但王安石王大人不这么想。把对变法有一些意见的人统统列为反对派,称为“旧党”,这里包括一群有能力有威望的大人物如司马光、韩维、文彦博、欧阳修、富弼、韩琦、范缜、苏轼兄弟等,一律贬职外放,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巨大而极富能量的对立面。
对支持变法的人,称为“新党”,如吕惠卿、章惇、曾布、蔡卞、吕嘉问、蔡京、李定、邓绾等,不论品行道德如何,通通委以重任。看这几个名字就知道王大人看人的水准。史书中著名的几个大奸臣,都是王安石直接或者间接提拔重用的。
王安石看中的人又如何呢,且不说章惇、蔡京这几个著名的大奸臣。吕惠卿,吕惠卿是嘉佑二年进士及第后,就对王安石极为佩服,政见与之相合,积极参与到变法运动中,加之本人确实极有才能,深受王安石重用。王安石最初实行变法的时候,吕惠卿是王安石的重要助力,屡屡升迁,可谓平步青云。可是当吕惠卿坐到高位的时候,此时的王安石已经离任,吕惠卿立马翻脸,开始极力打压王安石,令所有人瞠目。他甚至拿出了当年和王安石的通信给皇帝看,来恶意诋毁王安石。因为吕惠卿正是靠着王安石的信任和支持才一步步走向宰相的高位,其人虽极具才华,但这种表现为后人不耻。
王安石罢相以后,住在金陵(今江苏南京),晚年练字的时候多写“福建子”三个字,就是因为痛恨被福建泉州人吕惠卿陷害,悔恨吕惠卿误事。每次走在山路上,恍恍惚惚,自言自语,像一个疯子。
相反的,当年被王安石定为政敌的,如司马光如何?王安石在病中,其弟王安礼告知说,司马光拜相了,王安石怅然道:“司马十二当宰相了!”(司马光在家族同辈中排行十二)
当年王安石推行新法而拜相,一时风光无两。司马光却是因为反对新法,与王安石几番争执后辞去枢密使,两人并全断绝了关系。虽是如此,王安石知道司马光是位忠厚长者,必定不会怨恨报复。王安石病逝,司马光在病中得知后,写信给吕公著说:“王安石没有别的,只是太执拗了。葬礼和抚恤要好好安排。”
君子小人,一目了然。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王安石回到当年他22岁即高中进士第四名时,有这样一个场景:
著名的大诗人晏殊时任枢密使的高位,仁宗让王安石等十个新科进士去拜谢晏殊。晏殊单独留下了老乡王安石,一再说:“你和我是同乡,久闻乡里赞美你的德才。我有幸担任执政大臣,同乡的贤士金榜题名,我也感到荣耀。”同时又说:“到假日休息的时候,邀请你来我这吃顿饭。”事后晏殊特意正式邀请王安石赴宴,宴会非常丰盛。饭后晏殊邀王安石上座,说:“他日你的名誉、地位会像我一样。”不得不说,久历宦海的晏殊颇有识人之能,一眼就看到了年仅22岁的王安石日后的成功和殊荣。
有意思的是,晏殊又对王安石说了如下话语:“有两句话想告诉你:能容人,别人才能容你。”王安石微微应承。回到驿馆后,年轻气盛的王安石很不爽,,叹气说:“晏殊身为大臣,却拿这样的话来教导人,太低级了!”
终于有一天,罢相之后的王安石记起了晏殊当年的忠告,对弟弟王安礼说:“当初我大不以为然,后来我在朝中政,平时结交的朋友却人人与我为敌,使我不能实现政治目标。现在想想,不知晏殊怎么能料知这些呢?”
老话讲,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有些事情,总要经过以后,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