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之殇(小说)

天灰蒙蒙的,灰色的云比地面上的人还忙碌,它们一路向西,向西,如船舟争相竞渡;偶尔飘着小雨,稀稀落落,也不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并不寒冷,滴在头上或脸上,甚至有亲吻的感觉;刮一点微风,比静止有意思多了!空气若不流动,跟守财奴差不多。

全钢架结构的天桥非常壮观,如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巨人伸展八臂卧在这十字路口,钢铁巨人不同寻常,威武,雄壮,深沉。从东向西,或者相反,从南向北,或者相反的人们从它身上毫不留情,甚至故意使劲踩过,每天络绎不绝,成千上万;各种货车、小轿车、三轮车、摩托车从它胯下受“胯下之辱”也毫不在意,甚至放肆的自豪的鸣笛,嚣张跋扈似的示威通过。

若是下着细雨的傍晚,站在天桥上,你就是站在风景中央,站在风景的最佳观测点,你会有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光影的流动衬托出繁华的都市魔幻般仙境的色彩来,衬托出雨夜的朦胧和神秘色彩来,每一辆车都成了“国色天香”的牡丹,大红大紫,雍容华贵,汇聚成花的海洋。若是诗人,大概会诗兴大发,“花开时节动京城”吧?倾国倾城的牡丹花开了,万人空巷,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兴趣盎然地前去观看,即便是行动不便的耄耋老人,走路不稳的牙牙学语也一起去,那情景,那热闹,那气氛,就是想想,你也会兴奋不已吧?

下着毛风细雨,人们打着雨伞,昂首挺身走上天桥,自然也成了伞的海洋,红的,绿的,黑的,或者红绿相间的各色花伞摇曳生姿,大概不逊于春天里的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吧?

有脚步匆匆的过客,也有心事沉重,特出来散闷的,更多的是放学的小学生故意在桥上停留,嬉戏打闹。

我每次过桥时都会特意停留一会儿,因为有居高临下的美好感觉,对于一生被社会,被环境,被财富,被自尊,被他人踩在脚下的人而言,这份感觉太珍贵了!嘿嘿,这些乌龟王八蛋也有今天,也有被我踩在脚下的时候!所以每次停留时,都会故意跺几脚,甚至蹦跳几下,非如此不足以解恨,心头之恨!当然,更多的是欣赏风景,蜗居在小城,常有住牢笼的感觉,远方与自己绝缘,来到天桥上自己制造自己喜欢的风景总可以吧?那一抹晚霞就是拉萨甘丹寺,海天佛国普陀山的佛光,那一树翠绿就是玉皇大帝皇冠上的翡翠玛瑙,那一声鸟鸣就是黄果树瀑布溅落深潭的声音,有意境吧?

今天站在桥上,忧郁的人又多了一个。唉!叹息声里“镶嵌”着无穷的无奈与伤感,他只有三十多岁,诉说着自己满腹的心事,母亲与老婆是天生的天敌,儿女双全,一家五口本来是其乐盈盈,可是母亲的隔代爱泛滥成灾,两个小孩骂不得,打不得,老婆偏偏又严厉得很,从卫生、坐姿、吃饭到读书与说话,到作业与临摹,甚至放个屁都有严格规定,说是要培养贵族气质,绅士风度!一方要紧,再紧;一方要松,再松。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鸡飞狗跳,两个小孩也无所适从,当然觉得奶奶应该万岁,妈妈可恨至极!今天吃晚饭,两个小孩无拘无束,妈妈去出差了,多幸福啊!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盘腿坐在椅子上,一个用筷子在菜碗里翻江倒海,一个把自己喜欢的菜夹到碗里,一堆再堆,堆成小山。正在你抢我夺,做妈妈的提前回来了,见此火冒三丈,大发脾气,吓得两个小孩心惊胆颤,呆若木鸡;做奶奶的也寸土不让,大发脾气,质问媳妇为何如此发神经?针尖对麦芒,家里乱成一锅粥。

在桥上嬉戏打闹的三个小女生,天真活泼,拿着毽子在比较宽的桥面上肆无忌惮的踢着。已经很晚了,为什么不回去呀?一个随口说,父母在南方打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不好玩;一个说,父母好像是前世的冤家,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鸡犬不宁,连空气都弥漫着硝烟味,呛得人死;还有一个快人快语,我在单身家庭,母亲总是唠叨我这也不好,那也不行,说像极了那个死鬼!你父亲死了?没有,他不要我们了,是说我眼睛,鼻子,脾气,长相轮廓很像我爸爸。

一对小情侣在嚼着肯德基,吃着麻辣豆腐串,互相依偎着,说着开心的话,女的把脑袋靠在男的肩膀上,看他手机上的画面,大概比较好玩,不由自主地格格笑着;我不由得浑身不自在,大概有些嫉妒吧?尤其那欢喜的笑声特别刺耳,年轻真好!恋爱的时光多好!初恋的情景又浮现出来,甚至那长长的世纪之吻……

大步走下天桥,刚走到街道上几十米,忽然身后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巨人犹如被抽筋或剥骨一样瘫在地上,天桥玻璃走廊上的碎片到处乱飞,划到脸上,一股灼热的血涌出来,完全不晓得疼痛,只是呆呆的看着钢铁巨人,还有它下面已经压碎的汽车,来往行人,血腥的场面堪比恐怖大片,慢慢地,我晕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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