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号,是我跟家里彻底绝裂的日子。
因为那天的高考成绩让我爸对我彻底失望了。
我缩在墙角,后背火辣辣地疼,那根皮带就像条暴怒的毒蛇,一下又一下地抽在我身上。
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嘴里还骂骂咧咧:“就考这点分?老子每天累死累活供你读书,你就给我整这出?你对得起谁!”
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当时老妈拿着查出我高考只有678的手机瘫坐在沙发里嚎啕大哭,我外婆死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哭。
她新做的美甲在屏幕上胡乱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她的哭声就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
我趁老爸转身倒水的功夫带着一身的伤夺门而出。
六月的热风扑面而来,像一堵无形的墙,可这风再热,也比不上后背伤口被汗水浸透的那种刺痛。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扎进河里一了百了。
我跑到离家不远的河边,芦苇丛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一群鬼魅在低语。
坐了很久,眼泪快哭干了也始终没有跳下去。
因为我怕水。
曾经的一次溺水让我差点看见太奶,从那以后,看见水就想躲,甚至总在晚自习时看见在教室后门窥视的没有眼睛的女人。
刚才的冲动让我心生胆怯,一点都不想死水里,因为,水里现在还特么有鬼。
那些只有我能看见的透明影子正在水面跳舞,它们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诡异的笑,朝我伸出苍白的手臂似乎想把我拽进河里。
我认真的,尤其是天黑以后,河里飘浮着无数透白色的东西,有动物的,有人的,还有其他的魂魄在里面起浮哭笑,我可不想跳进去。
一直坐到天黑,我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没拿手机,不知道时间,或许对我来说,时间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反正我就要死了。
想想这么多年来我的苦读,我的付出,换来的就是一句让他们出去没面子,没有考上他们心目中的高等学府就丢尽了他们的颜面,而我,又算什么?
只是他们博取颜面的棋子?
我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重要。
或许我死了反倒会让他们高兴起来吧?
说不定再养个小号能让他们光宗耀祖。
后来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要不,我去跳楼吧。
我要往市中心去,那里的高楼多,一跳一个准。
然而,我的命运就是从那一刻发生了扭转。
当我站在地铁站口发呆,城市的霓虹灯在夜幕中就像一群妖精睁开了眼睛。
我看见玻璃幕墙倒映着一个穿着校服、浑身是伤的狼狈身影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霓虹灯把夜空都染成了赛博色,地铁站像外星飞船一样发着蓝光。
我像个穿越来的原始人,连矿泉水涨价到三块都能让我愣半天。
我这个书呆子第一次发现我所在的城市竟然如此繁华,尤其是在晚上。
我像是从古早的时代穿越而来的,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惊讶而恐慌,这是我的家乡?
好吧,我被封闭的太久了。
“既然要死,不如先嗨一把!”我刷脸取了存款,我家的经济条件还算宽裕,他们并不吝啬给我零花钱,但我根本没有时间花,一直存着,也有不少。
拿着钱,我突然有种可以任意放纵的驰骋江湖的快感。
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生日啊,十九岁生日。
我得吃蛋糕啊。
最后一次吃似乎还是是在十七年前。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学习。
蛋糕啥味来着?
可是,西饼店下班了。
什么饼店都下班了。
我坐在人民广场上看着四周,突然哭的不能自己。
像个长达数十年的重型犯突然被释放了,站在人流中,忘了自己是谁。
十分钟后,我拿着数十个烧烤串坐在小吃街里开心的像个傻子。
然后我脑抽筋地想到,我要去夜场,我要学坏。
这不比跳楼开心?
我还要纹身,要喝酒,要抽烟,然后告诉他们我是谁的崽,哈哈!
不过我还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真的冲进那种场所,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
我事先订了酒店,买了酒,买了烟。
坐在房间的阳台上用一瓶啤酒就把自己灌醉了,不会抽烟,结果第一口就呛成狗,但莫名很爽。
酒精混着尼古丁在血液里横冲直撞时,墙角的阴影突然开始蠕动。
那些黑影像融化的柏油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住我的四肢往窗外拖。
当时,刚过十二点,因为我听见不远处广场上的钟声正在一下一下把我送入十九岁。
我开始感觉有些窒息。
那些黑影像棉布似地将我紧紧地包围起来,我看见了扭曲的脸,异于人类的五官在我面前一会放大一会缩小。
他们四肢像被风吹动的丝带紧紧地缠着我,是趁我醉要我命吗?
我能感觉到它们身上的丝丝寒意像电流一样传来,像铁丝一样缠绕着我的身体,让我一动不能动。
然后我看着阳台上的窗户被打开,而我正向那里升上去。
要命的是,我现在特么的不想死了啊!
可是我动不了,不受控制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我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就像一颗火星,点燃了夜空。
一道紫色的闪电像一条巨龙,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直直地劈下来。
“咔嚓”一声巨响,一侧的窗玻璃被击中,我眼见一大片电光水样落下,窗玻璃立即像蛛网状扩散炸开。
鼻腔里全是硫磺味儿,而纠缠着我的那团黑影们就像被泼了硫酸一样,迅速汽化成了白灰,很快蒸发消失了。
我也惊呼了一声转身扑进房间一头扎进被子里瑟瑟发抖,直到有人来敲门,说是酒店经理,问我有没有被雷击中。
我毫发无伤。
经理给我换了更大的房间,还送了果盘并免了房费。
可是直到我第二天起床洗澡时才在镜子里发现我左侧的脖子上有一小片半个巴掌大的青金色的灼痕,但不疼不痒的,衣领掩着也看不出来,也就没当回事。
昨晚的算是宿醉并没有让我哪里不舒服,那声惊雷也没有让我怎么心生畏惧,那些纠缠我的黑影更是没有被我放在心上,毕竟曾经的十八,嗯,十九年,我时常会看见它们,跟永远写不完的试卷和习题相比,它们对我一点也构不上威胁。
我站在马路边仰望苍天,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像个老手一样抽出一枝叼在嘴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不一会儿,一只手举着一个打火机支在我面前啪地点着了:“小哥哥的打火机丢了?”
我扭过脸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扎着脏辫的高个子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身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饰品,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手里拿着个打火机准备给我点火。
我把烟从嘴角拿下来摆了摆手就要过马路。
才准备变成坏人的我还没适应这么快的转变,骨子还是坚定地认为染成蓝头发的男人都不是好人。
而且,我才不是什么小哥哥,我是小姐姐。
一直以来老爸老妈都不让我留长发,始终像个男生一样留着短发,又一直穿校服,平时也穿宽大的衣服,在性别方面的辨识度很低。
他们的理由是:这样可以不分散注意力而能认真学习。
脏辫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我并不知道要怎么甩掉他,心里很害怕,只往人多的地方去。
结果一回头,看见了一家医院。
要说一个城市哪里人最多,那必然就是医院了。
我转身就往里走。
他还在身后喋喋不休,一只手就要抬上来往我肩膀上搭。
我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说:“怎么,要陪我去检查HIV?”
他一挑眉毛大不相信:“唬我?”
我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怕他看出来我的谎言,毕竟我从来没有撒过谎。
“那敢让我咬你一口吗?”我又一次把那根烟叼在嘴上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深藏不露的坏笑。
他看看我,极为无趣地撇了一下嘴说:“真恶心。”然后就走了。
我松了口气,回头谢谢那个关于HIV预防的警示广告。
再回过头,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扯掉了我嘴上的烟,抬头,对上了一双严峻冷漠的眼睛。
“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