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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闲逛的时候，一组照片让我停下了滑动鼠标的手。

豆瓣网友@起床，吃饭拍下了这样的三张照片：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北京站广场上嗑瓜子，瓜子皮吐在地上。没有人靠近他，围观的人离得远远的。

只有一个乞讨的走近了，递过塑料碗去，时不时抖一下。女郎跟他对视了好久，伸手去掏钱。

乞讨的走后，她继续坐在那里嗑瓜子。

果不其然，就像往常一样，下面的评论里有人抖机灵，有人质疑乞丐是假的，有人调侃。也有人说：感动，敬佩，酷！

我就是那个被感动的。它深深打动了我，越是看，心中的敬佩之情越是浓重。越是看，心里的感受越复杂。

初看时，她的穿着是那么艳俗，甚至连普通都称不上。她的行为举止是那么没素质，旁若无人，令人讨厌。可是，人来人往的车站，只有她对乞丐伸出了手。

我不知道在她和乞丐对视的过程里，想了些什么。我想象着，也许她会微微一笑，像个侠客一样，看透伪装，但是怜悯众生。

孤独吗？也许她不在乎。

善良吗？也许她也不在乎。

最美好的状态就是，看过了世界的黑暗与痛苦，却依然相信它的单纯与美好。

最善良的人就是，看过了世界的丑陋和恶毒，却依然愿意去奋斗，愿意去释放自己的善良。

真的是很酷、很帅的大姐啊！

她让我想起了林大妈，那个广场舞舞霸。

2

不知道什么时候广场舞成了小区标配，每天都有一群广场舞大妈，风雨无阻、定时定点地在楼下的小广场上跳舞。冬天天冷收的早，但是一到夏天，他们跳的时间特别长。邻居们不胜其扰，但是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计较。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谁家没个老人呢！

但是总有人要出头。

小区搬进几个临租的小伙子，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跟大妈们起了冲突，吵了起来。其中林大妈尤为厉害，把几个小伙子骂的张不开嘴。她也一战成名，再也没人敢惹。

有好事儿的私下里八卦：“这么厉害的老婆子，谁家的儿女受得了！丢不丢人！”

我作为和她对门的邻居，从此后也不怎么愿意和她打招呼，生怕哪天惹到她，招架不住。

中秋节的时候，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指示我送到林大妈家去。我微微一惊，连忙拒绝：“我不去！我才愿意去那种疯老太太家。”

妈狠狠地挖了我一眼，严厉地说：“别胡说！去！”

我只好端着汤圆送过去。林大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半天之后，开了门。

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只有电视机在那儿哇啦哇啦地播着晚会。看着立柜上的黑白照片，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后来听妈讲，林大妈以前也是个不爱出门的人，可是自从她的独子车祸去世之后，她就去跳广场舞，没有落下过一次。

“她儿子曾经劝她去跳跳舞，说是锻炼身体，她不愿意，不好意思。后来儿子去世了，反而天天去。她你是想儿子啊！再说了，去跳舞，还能跟人说说话。不让她跳，就是断了她所剩不多的舒心事了。放你身上你愿意啊？”妈语重心长地教育我：“所以啊丫头，千万不要随便讨厌一个人，每个人都有她的不容易，只不过没表现出来罢了。再说了，表现出来也没人有空看。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啦！”

林大妈不见得多喜欢跳广场舞，只不过，那是她抵抗悲伤的方式。孤单的人世间，只有那点热闹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她用这种方式，怀念自己的儿子。她希望儿子在天上看自己乐乐呵呵的样子，能安心。

她没有坐在家里悲悲戚戚，而是勇敢地走出去，即使被人嫌弃，也不怕。那天她梗着脖子跟人吵架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保护孩子的母亲——虽然保护的只是一点儿虚无的念想，但那又怎样呢！

从此以后，再遇到到林大妈出门跳舞，我都会送上微笑，打个招呼，真心希望她能开心点。我不再讨厌她了，而是充满了敬意地目送她走出去。

曾经有一个故作腔调的段子让我印象深刻：

一个广场舞大妈曾告诉我，如果她跳的足够快，她的孤独就追不上她。

很多人看完会心一笑，有种高高在上的智商优越感。似乎广场舞大妈跟孤独这种高贵的词语扯上关系很好笑。但是生活不是抖机灵的段子，生活充满了实实在在的悲剧，抖机灵消解了悲情，只留下得意洋洋的嘲讽——这种故作优雅的姿态真的很难看。

广场舞大妈背后的孤独，与我们的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讨厌她的姿态难看，却无法鄙视她的心灵——她就是千千万万个希望被关爱的孤独老人，她是你的邻居，是你的父母，是你身边不善表达的所有人。

3

被人所厌恶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们也许举止粗俗，言谈恶俗，穿着邋遢，恶声恶相，令人敬而远之。

但他们往往都是沉默的，也许是不善言辞，也许是毫不在乎，于是表现出来的，就只是对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鄙视眼光视若无物。他们旁若无人地继续粗俗着，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样子更让人无语。

但是面对生活，他们又酷又帅，他们温情、真实、不做作。那种粗粝的生存方式，常常让我想哭。

张爱玲和江冬秀都是跟胡适有着深刻纠葛的女人。只是后世提起她们时，脑海中浮现的印象完全不同：一个是优雅的女人，一个是粗俗的妇人。

在她们各自的故事里，优雅有其原因，粗俗也有其道理。比起爱情，自己的尊严更重要，优雅源于不争，所以可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比起尊严，自己的家庭更重要，粗糙源于抗争，所以只好拿着菜刀要挟风流的丈夫，留下恶名也无所谓。

历史上有很多历经磨难但仍保持优雅的女士，人们往往对她们推崇至极。面对苦难，似乎只有走向优雅才值得一赞。而那些同样跟生活恶斗之后，显得恶形恶状、蓬头垢面的幸存者，却只能换来一声同情的叹息。

人们有时候会忘了，有些优雅的姿态，也许只是种面对挫折和磨难的自保方式，是世故，是故作成熟。是知道争不过，也不想争之后的随波逐流。是有保留的撤退，是有资本的自保。姿态优美，有时难免心里憋屈。

有的人就没那么圆滑，他选择了粗糙的方式与生活死磕，姿态难看，却也不失真实。他不要故作姿态，装什么岁月静好无世无争。生活对他露出獠牙，他也对生活露出尖牙。也许他拥有的很少，他没有后退的资格，他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那些所谓的优雅和好看，失去了也没什么。就像丢掉一层不保暖的轻纱，没什么可惜。穿戴上，反而不方便撸起袖子跟生活缠斗。

生活多磨难，有的人是衣着光鲜的英雄。他们是衣衫褴褛的斗士。他们的同样精彩，同样值得敬佩！

4

没有谁的生活是真正一帆风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业要修，都有自己的生命任务要完成。

可以羡慕鹰击长空的帅气模样，那是令人向往的诗和远方。

也不要嫌弃蝼蚁的蝇营狗苟，那是近在眼前的琐碎和苟且。

那些美好和丑陋，组合起来就是我们——这些跟生活搏斗，用尽全力求生存、求生活、求灵魂的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