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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小冉是在军训的训练场，那时候正值九月份，中大的中操上，她是唯一的女教官，显得格外显眼。

       她瘦瘦小小，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恬淡的微笑。初见她时，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柔弱娇嗔的女孩子身体里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独自承担了一个男生方队的训练任务。

       带队第一天，大一的新生们见到这样一个女教官，训练时俨然放松了要求。小冉教给他们站军姿，可大家都是心不在焉，特别是以阿哲为首的几个男生，小冉刚刚单独纠正过他们的动作，仅一会功夫又站得歪歪斜斜。

       小冉眉头一皱却不慌不忙，把阿哲等几个故意捣乱的男生叫到队伍前面，罚做俯卧撑。看他们伏下身子不情不愿，小冉一嘟嘴，也撑在了地下，与男生一起“比划”。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不到三十个，几个男生纷纷趴地不起，她却轻松地抬起头，笑脸盈盈：“就这样的身体素质，连我都比不过，真丢人。”语气颇有一些挑衅的意味。全排人一顿大笑，可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女排长。

       由于我是辅导员，很快便与小冉熟络起来。小冉那时是大二年级，却已经是四年的老兵。她是地方大学入伍，因为喜欢军营的火热生活，才决意留在部队报考了军校。身边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可心高气傲的她始终与追求者划清界限，用她自己的话说现在还要追逐“诗和远方”。

       作为女排长，她遇到的状况着实不少。一次全团集合，小冉负责教同学们拉歌词，这时阿哲突然跳了出来，带头起哄:“女排长，来一个”“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看他喊得起劲，全团的男生都跟风躁动，一起拉小冉唱歌。 被几千名学生围住的小冉并没有显得手足无措，相反她神情自若，等大家的声音小了一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刚才是阿哲起的头，他要是和我一起我就唱。”波澜不惊的小冉语出惊人，人群再次轰动起来，阿哲羞赧地走了上去，在众人的建议声中，小冉与阿哲合唱了一曲《因为爱情》，我当时不禁对小冉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场合反正我是应付不来。

      那一年的西安夜空格外澄澈，每天晚饭后，我们便在一起散步、慢跑，脚下是柔软的草甸，头顶是浩渺的星空。

      短暂的二十几天转瞬即逝，在军训总结大会的前一天晚上，阿哲突然找到了小冉，他神秘地把小冉拉到了一处假山旁，突然从身后变出一束玫瑰花。小冉瞬间便明白了阿哲的意图，连忙向站在远处的我示意求助，看得出来，那是她第一次显得手足无措。 表白这种场景发生在中大我早已见怪不怪，可小冉此时面对阿哲却似乎语无伦次，两只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经过了短暂的沟通，她调头就走，可阿哲突然从她的背后跑上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都是青春的年纪，都是阳光美好，这一抱似乎慢慢将小冉紧冻的心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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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与阿哲在一起之后，我经常会打趣：“你不介意你比他大2岁吗？”她总是一脸无辜：“他都不介意，我还在意什么，再说现在真爱都不分性别更何况是年龄？”我总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像许多情侣一样，小冉与阿哲也会经常有摩擦，而相处久了爱情似乎也变得平淡。在小冉大四那一年，是记忆中西安最冷的一年，还未到冬至，天空竟已经下起了雨夹雪。 小冉悄悄地告诉我，平安夜当天阿哲要和同学去刷夜，她打算在圣诞节一早去给阿哲送早餐。大抵在爱情中的女孩都少了一份理智，多了一份疯狂吧，我虽然不太赞同，但她主意已定，在那个飘雪的圣诞节她出发了。

       由于军校有规定，学员外出的最早时间是8点，但她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张盖好钢印的请假条，她把外出的时间私自写成了四点半。

       凌晨四点半的夜，校园里昏黄的路灯下，地面上的一层薄雪格外明亮，本应穿上棉袄的小冉特意选择了一件情侣款的秋装外套，那是他和她一起买的第一件情侣装。

      军校地处边郊，出了校门的她耐心地等候在车站，她不停地搓着手，向手上哈着气，可是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却连一辆出租车的影子都没看见，雪越下越大，小冉算了算时间决定立即步行出发。 多年以后，她每每和我说起此事，我都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瘦弱单薄的姑娘，一个人在风雪交加的清晨，如何一步一步穿梭过荒郊村舍，走在一条望不到头的马路上。 小冉说，她大概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了城市的地铁口。她在雪、水、冰混杂的路面上机械地向前，鞋子全部湿透，两只脚冻得发麻没有了知觉，只记得自己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压缩，再拉长，再压缩……

      终于，小冉在阿哲学校附近的早餐店买好了早餐，还给阿哲的室友每人带了一份，她给阿哲打电话，阿哲却仅仅简单地回了一句：“同学还都没走，你先回去吧！” 小冉就呆呆地站在阿哲寝室楼的门口，两只手紧紧地勾住早餐袋。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肩膀上、帽子上，她美得像一个天使，或许更像一个年轻的圣诞老人，在三三两两进出寝室男同学的目光里，她静得成为了一个雪人，而在地铁上刚刚回暖的身体渐渐又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值班室地舍管阿姨把她拉进了屋子“闺女，你在等人吗？给他打电话啊，外面那么冷进来暖和暖和。”她动了动嘴，发现已经僵硬地不能说话，她把早餐轻轻放在了地上，挤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向门外走去。“谢谢阿姨，如果没人来领，麻烦您帮我扔掉吧！”

       刚刚走出男生寝室楼的小冉远远望见了一群人，正是刷夜的阿哲。阿哲也注意到了这个单薄得瑟瑟发抖的姑娘，可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还没回去？”小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阿哲，歪着头抿了一下嘴唇“这就走。”有时候一句简单的对白，就已经知道对方是冷是暖。“要不……”阿哲的话刚刚出口，小冉便打断了他：“放心，回吧，我自己走。”小冉认真地注视阿哲的眼睛，把僵了的双手插进口袋，转过身去。她，再也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上来。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微妙，当你倾尽全力去呵护一个人时，你以为会感动全世界，实际却只感动了自己。定格在某一时刻的画面，也许就会让你在那一刻恍然大悟你在爱情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是否还有勇气继续坚持。

       小冉回过头的瞬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天空渐渐变亮，却始终没有一束阳光穿过那厚厚的雪层，温暖坚冰铠甲下冻伤的脆弱。雪花漫天飞舞，城市变得纯净，心也愈加坚实。对小冉而言，绝望、困惑、恐慌让心中筑起的甜蜜的爱情壁垒轰然倒塌，但那一刻她也懂得了，哪怕是肝脑涂地也不会挽回一段灰飞烟灭的爱情。 面对，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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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突然收到了小冉回西安进修的消息，朋友圈里的照片泄露了她的的近况：笑容依旧恬淡，却更加干练与成熟，笑意盈盈间多了一份宠辱不惊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我约她出来，两个久未蒙面的老友相谈甚欢，我刻意避开那段飘雪的往事，她却风轻云淡，在偶尔的自我嘲谑中向我娓娓道来我所不为人知的故事。

       其实，小冉和阿哲的分手早有端倪，但她始终坚信爱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彻头彻尾。小冉曾把全部的津贴用来给阿哲创造生活中的惊喜，除却零食、日常用品之外，她还精心维系着和阿哲同寝室同学的关系；她曾彻夜为阿哲整理长达十几页A4纸的考试笔记，为了不被查铺领导发现，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手打着手电，一手写着蝇头小楷；光棍节当天，她用英文写成了情诗，委托阿哲学院的各大公众号推送表白，并提前买好了两张寒假去大理旅行的车票，但却最终没有送出……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曾在青春中迷失与挣扎，有多少彻夜难眠的时光我们用来深沉的思念；做过多少毫无保留的奉献只为某人一个开心的笑脸；有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让我们深陷情感漩涡难以自拔；有多少想送给他（她）却未说出口的话成为了永远压在心里的秘密……

      我试探着问小冉，“那一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陪你？”她若有所思“那时候的自己以为失去了整个世界，安慰只会让我负重前行。”说完，她把脸转向窗外，嘴角上扬。

      时光也许带不走记忆，但时间终会让往事随风、将伤痛抹平。 谁不曾在兵荒马乱的年纪遇到一场阴差阳错的爱情，我们爱的无法自拔、不计后果，像春风拂柳后的第一绺嫩芽，柔软娇嫩；也会像星火燎尽的草原，凄凄荒芜。时过境迁，那段风花雪夜地爱恋回忆起来仍然美得像童话，我们都有幸成为过童话故事里的不二主人。

      不过，还是要谢谢那个人，那个教会我们爱的能力却再也不给予爱的权利的人。从此，我们星河两畔遥相忆，不逾界限是路人；从此我们感恩生命曾相遇，未负如来未负卿。你知足，我幸福，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结账时，小冉的钱包里掉出一张小小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映出的是中大操场明媚的春色，背面有一行小字：我还是很喜欢你，像留声机里的絮絮低语，半尘半旧，都是回忆…… 后来，我忍不住问小冉明信片的来历，他说这是分手后阿哲寄给他的。是啊，我还是很喜欢你，可是有一种喜欢就是一别之后，各安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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