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我站在一个县城的房顶上,一揽四周的房屋,它们是那样陌生而熟悉,它们于我不过是遥遥一瞥的关系,而我经常站在房顶上,经常看到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的房屋,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天空中一群鸽子咕咕飞过,在高楼间盘旋一圈,飞向它们来时的方向,更高一点的天空中,一群大雁从视线中缓缓移动,将来的我,又会在哪座城市呢,我想着。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偏远的小镇,我会越飞越远,向蓝天去翱翔。
我的妈妈告诉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叫我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那时,我并不知道出息是什么。我只知道,不要回去,不要回去,要走出去。
我的家乡,是一个偏远的煤矿,父母不希望孩子长大以后再回到煤矿,所以对孩子也很少讲关于煤矿的事,我们煤矿的孩子,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放学、吃饭、玩耍,并无什么不同。只在多年以后,当我去到另一个城市上学时,我看到那些地方上的孩子,才发现自己和他们非常不同。
这种不同在于,首先自我认识不清晰。
众所周知,煤炭,是大自然的馈赠,往往存在于山区、地下,我的家长所在的煤矿,实在一个偏远县城的小镇的小村里,当我走出这里介绍自己时,我介绍自己是村里人,而一直一来,在填写身份一栏时,我们填的是城市,而面对城市的孩子时,却又觉得自己很土,我彷佛即不属于农村,没有土地,也不属于城市,我生活的地方,除了住处是单元楼,其余与农村无异。
我和我的伙伴们,放学要过河,走过三百米的河坝,然后回家,放了学,我们去山坡上,摘下松枝烤红薯吃,春天里,我们去帮农民伯伯插秧,雨季里,我们去山林中采蘑菇,秋天里,我们在小溪里摘八月瓜,冬天里,我们在林间生一堆小火取暖。
城市离我很遥远,我的小学初中都是在煤矿上的,班里有同学从外地来上学,我们都觉得特别稀罕,那时有一个插班的女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梅西尹,因为是从城里转来的,刚一来就成为了班里同学的焦点,好几个男生更是因为喜欢她闹出一些青春少年时的美好小插曲。
我不知道城市的商店长什么样,我们经常逛的就是小卖部和菜市场。我们菜市场里,不止卖菜,还会卖衣服,卖五金,居家生活所需的物品,几乎都可以在菜市场买到。
妈妈常带我去菜市场买东西,但是,我都不喜欢,我觉得城市里的商店好,同学说城市里有专卖店。
青春期时,班里有几个女生穿得特别好看,服装青春活力,设计大方,材质舒适。我很羡慕。有一次,爸爸妈妈终于答应了我进城去买衣服,那一套衣服,我太喜欢了,我恨不得天天都穿她它,那是棉麻质地的套装,天知道它多么好搭配,就算把衣服和裤子分开来穿,搭配其他的单品,也是那样好看。他们都不知道,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那样一套向阳得体的服装,对我来说多么重要,我的自信,我的虚荣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这让我觉得上学的乐趣都增大了很多倍。但我不知道的事,买这套衣服,花了父母半个月工资。
父母是尽力了,我不怪他们。但青春期对服装的需求和匮乏,使得成年以后的我特别在意着装,直到生育了小孩以后,我不愿意在服装上亏待了她,这是后话。
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和城里人是有差距的。
另一个不同在于,生存感知不同。生存在矿山,有单位修建的房屋,有单位的学上,矿山的孩子,就是那个地区最优越的孩子。框上孩子的成绩,也远远好于附近村里的孩子,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事实就是如此,也许是精细养育的结果。
那是八十年代,独生子女的年代,父母集万千宠爱于一个孩子,没有生存资源的争夺,没有家庭压力的传导,小时候的我们,是幸福无比的。直到出了社会以后,我都没有买房的概念,总觉得,住,不会是一个问题。竟不曾想过,真实的情况是,出生社会以后,我为了居住这件事,努力了十三年,也折腾了十三年,直到十三年后,我还在为解决居住的问题而耗费精力。这也是后话。
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顺利成章参加了工作,结了婚,先生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他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他是一个朴实的老实人。
他和我一样,是大学生。我和他白手起家,建立起一个家庭。
我真正的成长,是从我生子以后开始的。站在那时回看从前,过往的三十年竟好像白活了一般。
不得不说,三十岁以后的每一年,我所经历的、改变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些改变是认知的改变,很难一下子说清楚,绝对是十分宝贵的财富。这是这几年改变,让我对现在的生活,更加的笃定,更加的自信,更加的豁达,更加的平静。可以说,虽然我改变了,但我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想要的样子。我变了,亦没有变,变的是我的思想,不变的,是底层的逻辑,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更多的自由,思想的自由,人身的自由,如此而已,从未改变。
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发现,生活中所谓的真理,有很多却是谎言。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真正的分辨。所以,成为一个智慧的人,是多么地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