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30日 星期五 晴
等网络铺天盖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时,我的一位厨房小白朋友心血来潮照着微博学起了做饭,而且切入点居然是烘焙,她有一天兴冲冲打电话和我说:你知道吗?萨其马也能自己做。
我一下没忍住乐出声来,这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啊。
我小时候的邻居黄奶奶就会做,而且比起现在超市里卖的各种品牌的都要好吃。
黄奶奶是满族人,个子很高,头发永远梳得利落衣服永远穿的熨贴,只是不大爱和人说话。我们才搬过去时,妈妈从后院回来就嘟哝过这个老太太不好相处,还叮嘱我不要到后面去。
黄奶奶是个颇为神秘的人物,至于这个结论是我在最近几年才总结出来的。因为她在我父母口中的样子和我心中的样子完全不对隼。
我妈说我好多臭毛病就是跟她学的,比如:不让别人进自己的卧室、不让别人坐自己的床、晚上不让剪指甲、给人盛饭不盛满等等。我也想不起这都是不是打黄奶奶那儿学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也教给我许多老理儿:跟长辈说话不许说你要称您、坐着不许抖了腿、茶壶嘴儿不能对着人、吃饭不许不扶碗、屋子里不能撑着伞、进屋不能踩门槛......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似乎和黄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很长。
黄奶奶是一个人住,因为她的孤傲一年四季没个串门的人。对于她的家事,父母一直讳莫如深。我们搬过去不久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看见爸爸在黄奶奶家房顶忙乎,大概是屋顶漏了吧,我们原来的房子也经常漏。
第一次她站在院门口见我放学招招手,进了她的屋,我觉得很是干净,就像她的人一样利落整洁。她看着我洗了手,从白瓷罐里拿出一块儿点心放在小碗里递给我,平生第一次吃萨其马,那香甜酥软的味道固执的留在记忆里,至今无可取代。她再要给我,我赶忙摇摇头,她轻笑:“小人儿还有够儿。以后放了学过来,陪我说说话。”
那以后放了学,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丢下书包我就跑到黄奶奶院里,大人们都没下班,整个院子就她一个人。
等听到动静,她会出来眯着眼看我:“先生上课都听懂没?”
尽管我从第一天上学就纠正是老师不是先生,可她依然我行我素,再有黄奶奶最讲老理儿,她说过不许和长辈顶嘴,所以我也懒得纠正了,只是顺势点头,为了早点吃到她的萨其马。
她从没有当着我的面做过萨其马,可那个白瓷罐里面永远能拿出来,有一次我问能不能带胖妞来,她摇摇头说:她妈面相不好。然后又看看窗外说:咱们说的话不要和胖妞说。
这我懂,胖妞就是嘴大,把她妈和她爸说的话告诉了狗蛋,狗蛋又告诉了他爸他妈,结果一个星期唯一的休息日就在两家妈妈此起彼伏的骂声里度过,胖妞和狗蛋俩人坐在门口都耷拉着脑袋,我们跑过来都骂:该!
我觉得黄奶奶只是不爱跟别人说话,她给我讲起老理儿来却是细细密密的,说到现在,她总要叹口气。有时候还讲讲戏文里的故事,虽是些沉香劈山救母、秦香莲告状的故事,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儿,末了她总要说一句别和你妈说。大人的世界似乎都不相通着。
胖妞她妈和别人说黄奶奶就是封建社会的卫道士,明明身体好却不肯参加街道的劳动,还天天上街道要这福利要那福利的,要也行态度还不好,张嘴闭嘴自己是少数民族是团结的对象,就是好吃懒做......
我们都在小桌上写作业,听她妈说得越来越难听,我气急了,站起来指着胖妞说:我以后再不和你玩了。
后来我们搬走了,再没见过黄奶奶。多少年后听别人说起老理儿来,我心里总是不以为然,论起讲老理儿,谁能讲过那个老太太呢?
时至今日我还能记得阳光透过窗棂斑斑驳驳照着地上的方砖,老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腔,而年幼的我曾经以为那会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