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在博多新记吃饭的时候，看到对面有个姑娘一边吃饭一边在看杂志，好像挺有意思的，于是我就坐过去，问她看的是什么，她给我看封面，《书城》杂志。她看上去隽秀、带着灵气，眼睛骨碌碌的带着点狡黠，这位就是Emma小姐，于是我在公司旁边找到了一个新的窟，也就是她家。于是我每天睡到中午到广告公司，中午时分是公司特别混乱的时候，我就趁乱溜出来，就到她家喝茶，听音乐，看书，聊天，混到下午两点才回公司，每天两点才开工。

Emma在今天已经就变成“哎...妈呀”的简称了。“哎...妈呀”小姐最喜欢的书是《小王子》，她的书架上堆着各种版本的小王子，英文的，法文的，简体的，繁体的...还有她从世界各地买来的小王子纪念品，有小王子纪念表，海报，纪念笔等等。在此之前，我也就听过陈升有首歌叫《小王子》不过还满难听的。

我拿了一本“哎...妈呀”小姐推荐的台湾译本，好像是姓陈的作者，可惜当时我没有记她的名字，因为我不知道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的译本。陕西路地铁下的季风书园是我经常逛也经常搭讪文艺美女的地方，我后来在那儿见过不少《小王子》的版本，不过有些大陆译者的版本实在不忍卒读。不知道是不是《小王子》的篇幅不长的原因，这本书的译者太多了，好像比读者还要多。（黄氏冷笑话，你没笑吗，代表你很正常。）

《小王子》的读者经常会讨论、比较里面经典段落的翻译，最著名的是狐狸初见小王子的时候讨论“apprivoiser”问题的那一段。“apprivoiser”在Google翻译和百度翻译里面都是“驯服”，在线的中法词典里面查到的意思也差不多。

apprivoiser
v. t.
1. 养驯， 驯服（动物）：apprivoiser un oiseau de proie 养驯一只猛兽
2. [转， 书] 使驯服， 使顺从， 使听话， 使变得容易接近（指人）

我暂且把“apprivoiser”也称为“驯服”吧。狐狸和小王子谈了大量的关于“驯服”的问题。这个词穿插、反复出现在后面的章节里面，从而成为《小王子》这个故事的核心词汇。

以下是他们的对话。

“我是一只狐狸。”狐狸说。 “来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建议道，“我很苦恼…”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
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服呢。”

“啊！真对不起。”小王子说。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什么叫‘驯服’呀？”
“你不是此地人。”狐狸说，“你来寻找什么？”
“我来找人。”小王子说，“什么叫‘驯服’呢？”
“人，”狐狸说，“他们有枪，他们还打猎，这真碍事！他们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他们也养鸡，你是来寻找鸡的吗？”
“不，”小王子说，“我是来找朋友的。什么叫‘驯服’呢？”
“这是已经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
“一点不错，”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 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我有点明白了。”小王子说，“有一朵花…，我想，她把我驯服了…”
“这是可能的。”
狐狸说，“世界上什么样的事都可能看到…”
“啊，这不是在地球上的事。”
小王子说。 狐狸感到十分蹊跷。
“在另一个星球上？”
“是的。”
“在那个星球上，有猎人吗？”
“没有。”
“这很有意思。那么，有鸡吗？”
“没有。” “没有十全十美的。”
狐狸叹息地说道。

有趣的是，作者还以狐狸的角度解释了一遍“apprivoiser”的意思，并且还不厌其烦的打了比方。这下，小王子有点明白了，读者却彻底搞晕了。因为我们都知道小王子和花在谈恋爱，怎么能在爱情关系里面用“驯服”这个意思呢？

所以很多译者也同样不明白，所以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译法。可是不管翻成什么，似乎读者也都不满意。因为还是觉得很奇怪！最奇怪的是这句话：

“我有点明白了。”
小王子说，“有一朵花…，我想，她把我驯服了…”
“这是可能的。”狐狸说，“世界上什么样的事都可能看到…”

很多人会翻译成“驯养”，比如林珍妮：

“我有点明白了。”
小王子说。“有一朵花儿……我认为她驯养了我……”　　
“这可能，”狐狸说，“地球上有各色各样，形形色色的东西…”

著名法国文学翻译家周克希翻译的《追忆似水年华》还是不错的。对于apprivoiser他也经过了反复的推敲和修改。他在2000年的译文序里面说，狐狸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后来反复出现的)概念，法文中用的是apprivoiser，他一开始翻成“驯养”和“驯服”，可后来又改成“养服”，“更...处熟”，结论是，他还没有找到更好的译法。

还有人建议翻成“照顾”“顾念”，或者干脆翻成“跟我要好”，然而周克希在新版本中再度翻译成了“驯服”。甚至还有人在探讨“驯服”和“驯养”的微妙差异。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我不知道周老先生重新翻成“驯服”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看到网上的解释实在太繁杂，有从法文角度解释的，也有从故事角度解释，有从哲学层面等等。其实答案非常简单，我就给一个统一回答吧。

其实这个答案就是“驯养”，或者“驯服”也可以。英文翻成tame，其实也是忠实于原文apprivoiser的意思，同样是驯养或驯服。

因为狐狸提出这个词，就是指动物与人的驯养关系。人通过和动物长时间的相处，把动物变成了家兽或是宠物，同时人和动物之间产生了默契和信任。对狐狸来说，“驯养”就是它和人的最基本的关系。

小王子反问，花儿是不是驯养了他？

听上去是不是很奇怪？

很奇怪就对了！

因为小王子第一次听到“驯养”这个词，所以他不会造句呀～

小王子和花儿之间，才不是人和动物的“驯养”关系。

那是爱情。